它很像動物在模仿人類的話語啼鳴,纖細,高昂,又破碎,乍一聽仿佛有無數的人在竊竊私語,但仔細分辨時卻發現那些聲音組建不成完整的意思。
這噪聲幾乎令所有人臉色發白。
“别聽。”
安德烈在第一時間切斷了所有通訊手段,以求最大限度地屏蔽掉這份幹擾,他給出警告後又伸手去按海因茨的外置音頻接收器:“也别看,這些都是污染的一環。”
大部分人對于擴散污染源的危害認知,還停留在小型異種的層面,認為零距離接觸是最快的感染途徑。
但實際上那些聲音和色彩同樣危害顯著。
體量足夠龐大的聚合型吞星異種所發出的長鳴,足以令人快速地陷入頭暈眼花的負面狀态。
而恍惚在戰場上是可以緻命的。
明亮的細絲如同植物的根莖,在極短的時間内包裹住巨大的觸須。
它們汲取養分,分解雜質,将同源之物當作孕育新生的土壤。所有絨毛爬遍的地方,那些原本奮力掙紮的觸手都在快速褪色。
黑色的機體毫不猶豫地拔出巨矛,在空氣中甩出冷光,然後再度斬下。
超十噸的重槍被它像斬/馬/刀那樣使用,鈍物的打擊感和激光刃的切割感在這一時刻達成了奇異的統一,将試圖蓄力爬起的蠕動物從中間劈開。
原本侵蝕着表皮的孢子尋找到突破口,快速湧上,啃食那淋漓柔軟的内腔,就像一簇又一簇自泥沼中盛開的花。
它們吃空一座小山那樣的可怖之物,然後在微風中舒展搖曳,向着遠遠注視的人類招手。
“Ignis駐軍基地的現場最高指揮官。”
牢牢踩踏在殘骸之上的重甲傳達出通知,那聲音裡帶着笑。
“讓你的小隊重新拉起包圍圈,把剩餘的污染物趕過來。”
白金色的機體在空中停滞一秒,然後一把甩脫自己的部下。
它向着倒塌的異種快速飛去。
“别再靠近了。”
然而對方出聲提醒:“中心區域的污染指數濃度依舊過高,你的機體浸泡其中也不保險,有感染的可能性。”
硬生生刹停的海因茨原地徘徊片刻。
他從喉嚨裡擠出咆哮。
“你……你……啊!”
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那樣,刀刃發洩般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
“你這混賬東西!你怎麼……究竟……”
“海因茨指揮官,整合你的部隊。”
笑意逐漸收斂,朗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切換了狀态:“請用最快的速度重建包圍圈,眼下的最優先目标是清除殘餘污染物。”
“閉嘴吧你!”
反向趕來支援的副官伊蓮娜,在第一時間直擊了自己頂頭上司破口大罵的場景。
出身優渥的老派世家旁系罵得還挺……文雅。
“第二軍不歸你管,少把手伸這麼長!”
金發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又哭又笑,那是在過去三年時間裡,伊蓮娜都不曾聽聞的激烈情緒。
然後她那口嫌體正直的長官摁開了全隊通訊頻道:“停止後撤,阿爾法小隊按照原定目标繼續收容轉移原住民,貝塔小隊到捷塔小隊重新調整,盡可能地将隔離圈範圍縮小至第二礦場。我會根據情況調整具體坐标點。”
甚至還見縫插針地怼了對方一句。
“别想給我下命令!”
伊蓮娜:“……”
不是很懂你們男人。
同時輕輕笑出聲的還有卡蘭。
他的半個身體越過自己的座位,懶洋洋地趴在人類身上。
似乎在學會側躺之後,這行為規範的同伴便驚奇地發現了新世界,開始試探着做一點不那麼循規蹈矩的動作。
“他就是你說的舊友嗎?”
“對,我們相識多年,幾乎是同一批進入的軍隊。”
朗的視線并未離開戰場,但他的注意力分出一點來,及時回答了身邊的提問。
“别看他現在有點愣,但其實人相當正值,打架也還算厲害。”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更厲害。”
“他在開屏。”
法赫納一針見血,在精神海裡瘋狂叫嚣,給自己的主導者敲警鐘。
“這已經是一天以來的第二次了,他在對你開屏!我知道!我讀過!耍帥也好,自我誇獎也好,當一個男人向你炫耀能力的時候,說明他的尾巴已經張開成了一個掃把!”
“這屬于人類的常識,他們喜歡對着伴侶展示自己的強大,然後斬獲‘哇哇’的崇拜與驚歎!”
“哇。”
卡蘭微笑着棒讀,并重點觀察了一下男人的反應。
大多數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星艦在胡扯,但現在莫名其妙地,他又想反向驗證一下這些看似荒謬的糟粕“常識”。
事态的發展必将證明法赫納的錯誤。
結果下一秒,在他的注視中,朗的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