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訓練艙裡爬出來的士兵發出了震天響的鬼哭狼嚎。
擁有單獨艙室的海因茨第一時間起身往門口沖。登出前,他在最後的歡呼聲中将那件大衣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一處幹淨的地面上,然後把小刀和牛肉罐頭壓在上面。
那是他無法帶去現實的東西,就像他們之間僅有的、氣氛緩和的兩個夜晚也會在模拟戰結束後,如夢境般消散一樣。
結果他剛一出門就被堵了個嚴實。
哭得嗷嗷叫的Ignis駐軍把鼻涕眼淚全往他的身上蹭,顯然這群人還沒有從太過漫長的虛拟場景中緩過來,差點記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長官!”
嚎得最響的是一枚手榴彈炸翻己方一整支小隊的愣頭青,因為受傷而被留在原地,錯過了最後的沖鋒。
眼下他突然拿回了自己的雙腿,整個人顯得扭扭捏捏,狂冒鼻涕泡。
“我沒趕上,我沒趕上!”
朗在遠處看得直發笑。
他那不苟言笑的老朋友對着這樣的場景有點懵,突然被一群滿身大汗的猛男圍在中間,整個人都活像一隻緩慢炸毛的貓。
“不擔心了?”
卡蘭輕輕拽了拽對方的手,同樣注視着這場景。
“嗯,剩下的他自己去搞定吧。”
男人笑着回答。
“他總得走下來、走進自己以往看不上眼的泥潭中去,親自跌打滾爬一陣子。”
“他手底下的兵也得學着慢慢信任這位首都星來的長官,真正相處一陣子他們會發現他是一位很好的指揮者。”
結果他一回頭,發現卡蘭使用的那台鍊接艙融化了一多半,不知道被什麼玩意兒腐蝕出千瘡百孔,仿佛有人從中扯出了黏連的肉塊和血管、留下一個淋漓的創面那樣。
朗:“……”
男人飛速砰地一聲關上單間的門。
“我用它接入了内網。”
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一方表情自然,輕快地搖搖頭,甚至話音裡帶着點惋惜:“我們粘在了一起,有點難脫離。”
然後他漸漸注意到伴侶的神色,語速變慢下來。
“很貴嗎?”
缺乏具體金錢概念的前任帝王謹慎地問。
“我可以讓法赫納去挖聯邦的銀行。”
朗實在沒忍住,扶着眉心笑出聲。
“沒事,我來賠。”
他的卡裡還有将近兩百九十萬裡瑟,足夠賠一台鍊接艙。這也提醒他要盡快找點掙錢的事情做,總不能一直指望卡蘭挖聯邦的牆角供他,這和“我偷自行車養你”有什麼區别。
其實男人能夠勝任的工作有很多。
除開軍隊的職務外,他可以駕駛各種類型的掘礦機,做大型器具或者機甲的機械維修師,也可以勝任安保和教職,甚至連種菜與剪羊毛都不在話下。
靠自己的本事他完全可以養得起一位尊貴又好說話的皇帝陛下——前提是對方别隔三岔五地燒掉鍊接艙。
然而他眼下身處通緝犯和黑戶二合一的境地,除非跑去投奔帝國或者邊境反叛軍,否則沒人敢用他。
“等海因茨這邊忙完了,無論他有沒有找到合适的向導,我們都會立刻啟程前往哈默拉。”
朗捏一捏同伴的手,金棕色眼睛裡神情柔和。
“我會找點能來錢的活,夠我們用,希望也夠給D108買基因崩潰抑制劑。”
“真傲慢啊。”
現實中的白山羊此刻頂着棕黑的發色與棕黑的瞳孔,但這不妨礙男人總覺得對方擁有一身雪雪白的皮毛和犄角。
卡蘭向後退了兩步,并在自己的伴侶想要伸手牽過來時,以一種玩笑般的姿态輕易地躲開。
“很少有人敢于口出狂言,想要供養一位帝王。”
那眼眸中含着笑,讓無情的話語都變得溫和。
“曾經那些無限廣袤的星域紛紛向我低下頭來,連把控政體的監判院也一度半跪在我的腳邊親吻我的手背,而你,膽大包天,試圖将我悄悄偷走,就像摘去權杖頂端的一顆明珠。”
“對,我會連偷帶搶。”
強盜邏輯的前·流氓部隊頭子回答,絲毫不為自己的狂妄臉紅。在這方面他一向沒得商量。
“我喜歡最好看也最珍貴的那顆珠寶,其餘的一概不要。”
“我會快速地将你揣進口袋,然後轉身就跑。誰來找我要你,我就揍回去。”
“聽見了嗎。”
星艦的主導者饒有興味地同自己的半身交流。
“他要搶我走。”
“我懂了,這就是人類所說的獨占欲。”
法赫納:“……”
“我隻是一個不到兩百歲的孩子。”
星艦發出一闆一眼的電流音,莫得感情地回答:“法赫納隻配和D108一起看動畫片,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我偶爾會喜歡他的強勢表現。”
然而卡蘭的個人标簽裡,包含着“我行我素”和“唯我獨尊”兩個大項,法赫納的抗議毫無效果。主導者沒斷開意識,它就得聽對方的戀愛感受。
在人類一步跨過二者之間的距離、并且再度伸出手臂時,卡蘭接受了那個擁抱。
倏然被一雙堅實的胳膊摟住,人類的身體是他一向偏愛的溫暖熱度。宇宙間,第一次有人捕獲了阿卡夏的同源者,就像捕捉一隻永不停歇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