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已經維持了太多天的好心情。”
伊萬提醒自己的雇主：“真情實意到會引起人注意的那種。”
“抱歉，這幾年我很少有機會如此快樂，因而有些得意忘形了。”
綠眼睛的男人笑着回應，并且将自己調整為溫文爾雅的狀态。霍爾曼家的宅邸很多，但他偏愛自己小時候居住的那一座，第五軍的軍團長曾經就此吐槽他“枕在民脂民膏中睡大覺”，他微笑着反問：“我贊助的那些民脂民膏好吃嗎？”
不怪朗會作此感想，那些四季交替開放的花朵嬌貴又精緻，需要雇傭專門的從業人員花大精力照管，否則它們會從根部和球莖開始爛掉。
大部分首都星的高等人也是如此，活在經過過濾的空氣中，吃着無污染的食物，就連飲用水都要千裡迢迢地運送過來。
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擁有着十三間卧室的建築是他兒時生活的地方，緊挨着主屋，還有一座半挂式的小樓，那是艾琳的居所。
兩所建築之間，有一條狗啃般的地道。
沒什麼運動天賦的家主花費半年時間，硬生生徒手挖了一條通路，就為了給自己的妹妹半夜送吃的。
老霍爾曼夫婦在教育方面秉持着嚴苛嚴格的作風，因此對于三天兩頭搞出恐怖事态的艾琳時常陷入歇斯底裡的指責模式，關禁閉時有發生。
他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對方不能像一個正常的小女孩、不能像那清甜可愛的外表一樣，做一些正常女生喜歡做的事情，比如念書、比如和其他世家社交，又比如學習樂器，讓這樁慈善事業達到共赢的效果。
而剛進入新環境的艾琳還沒有學會很好地做出僞裝，在我行我素方面無人能及，某些舉動看上去确實令人毛骨悚然。
對方喜歡在花園裡喂食一隻偷偷溜進來的野貓，卡特不止一次看見自己的妹妹以輕柔的手法撫摸貓咪的皮毛，撓一撓貓的下巴，引得那小東西發出呼噜呼噜的快活聲響。
然而某一天，大概是在外誤食了什麼有毒的東西——畢竟霍爾曼家族的宅邸在進行定期的驅蟲維護時，會選擇寵物友好型藥劑——那隻貓蜷縮着身體死在了一個無人在意的角落。
卡特看着艾琳将對方裝在盒子裡帶走，他以為自己的妹妹會找個地方将它埋葬，但艾琳把貓帶回了自己的居所，然後一點點地剖開，去分辨那些胃裡剩餘的殘渣。
“有人投喂了它。”
她看着自己站在門邊的哥哥，沒什麼多餘的惋惜，也不會覺得親手剖開一隻曾經咪咪叫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寵物有什麼不對。艾琳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切成精準小塊的鮮肉，裡面夾帶着點不太好的東西。”
“埋掉吧。在院子裡找個地方，我幫你挖坑。”
卡特出聲提醒：“母親會發出尖叫的。”
“燒掉比較徹底。”
對方言語輕快，迅速摘下橡膠手套，一并扔進需要處理的廢棄回收桶中。
“埋在土地裡會輕易被野貓或是其它動物刨出來，也會吸引成群的螞蟻，容易造成環境污染。我不想嗅聞到腐爛的氣味，或是看見一堆爬來爬去的蟲子。”
在貓死去的瞬間，她便将“需要愛護的寵物”和“冰冷的屍體”做出了概念上的分割，不再帶有任何緬懷的情緒。
于是那隻貓最終被送去深受年輕人喜愛的寵物火葬處接受了焚化，艾琳沒再看那隻裝骨灰的小玻璃瓶一眼。
然而一個月之後，相鄰宅邸的戴維斯家，所有的觀賞魚在一夜之間死得精光。
對方曾經抱怨過，附近有野貓喜歡趴在池塘邊看魚遊泳，雖然并不會伸爪去撈，但總歸令人覺得心煩，指不定就會來進來什麼病菌。
卡特輕度懷疑這件事和自己的妹妹有關，但是他沒問。
他從不在非必要的地方多嘴。
該輪到他善後的地方，他自會處理。
眼下，男人坐在花園裡曬太陽，綠眼睛輕輕地閉上，腦子裡還在想着星核能源提煉廠裡見到的那位年輕研究員。
對方貼在他手心的數據膜已經徹底消融，但是簡短的符号讓他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很多時候他都必須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血壓，以免時刻運轉的智腦将過大的情緒波動發送到不該去的地方。
他的妹妹很好，朗也很好，他們都會很好。
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多一些笑容情有可原。
“伊萬，我們的新貿易還算順利嗎？”
他溫和地詢問自己的管家。
“初次印象非常重要，如果報價不足以凸顯誠意，後續對方會不再願意維持合作。”
“許多供應商都在今年選擇了漲價，我們所涉及的一些重工業項目會需要一個穩定的供應源。我實在不想耗費更多的精力同那些狡猾的乙方展開拉鋸談判，我始終認為誠信才是做生意的根本。”
“目前還不知道，要談了才知道。”
對方會以歎氣聲：“本土貨源會更穩定，霍爾曼家族的産業鋪太廣了，一整條産業鍊下來有數不清的精力和金錢會消耗在運輸途中。下次請你選擇更近一點的供貨商。”
綠眼睛彎彎的，帶着柔和的情緒。
“抱歉，讓你操心了職責之外的事情。但是比起距離，我更在意貨物的質量和供應的穩定程度，畢竟我們在生産時需求的數量太過龐大，好幾顆功能性星球都缺原材料。”
“首都星周邊的小型供應商可吃不下如此大量的訂單。”
伊萬深深地看他一眼。
“花錢這麼大手大腳，我等着看霍斯特先生某天将你的頭敲掉。”
在老霍爾曼夫婦離世的當下，隻有曾經的第二軍軍團長還能以長輩的身份，稍微壓這無法無天的家夥一下——但也就隻是一下。
“你的父母積攢下大把的産業，不是留給你這麼嚯嚯的。”
卡特再一次笑起來。
“您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