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濫用職權!玩忽職守!排除異己!”
對方有一個通用語的名字,但對舊地語言的運用卻相當熟練,跳腳吵架的時候時常無縫雙語切換,有的沒的哪怕不理解意思的都一股腦喊出來丢敵人頭上。
等到晚飯前的鬧劇落幕,一向嚴肅的男人一手一個想要造反的小孩,将兄弟倆按在桌前。
“你們牽着手吃飯吧。都有錯,所以一起罰。”
他們的父親做出最終處罰決定,一個過于可怕的決定。
“什麼時候和好了什麼時候放開。”
一時之間,兩個大眼瞪小眼的死敵全身都寫滿了抗拒。
真是一頓食不下咽的晚飯。
等到他們别别扭扭地互相道完歉、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朗察覺到自己的被子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那不安分的兄弟不知何時溜進卧室,開始狗狗祟祟地往他的床上鑽。
小孩子的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
文森抱着自己的枕頭,理直氣壯地霸占了他的半邊床。
“我一個人睡覺害怕!”
對方說。
“你有義務照顧弟弟的感受!”
看吧,在有利益可圖的時候,對方又快速地承認了弟弟這個身份。
走進來的女人笑着沖自己的伴侶搖搖頭,拉着兩人的父親一起坐在床邊。
今天沒有睡前故事,但所有人都圍在小小的房間裡,顯得暖烘烘的。
“你還好嗎?”
身為母親的那一個輕聲問,手心揉一揉大兒子從小就亂七八糟的黑發。
“剛剛沒來得及問你,和文森打架的時候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裡痛?”
朗感受到那隻手落在自己的頭上,輕得如同一個夢境。
“我很好,哪裡都很好。”
“對父母說謊的孩子會臉紅,也會長出長鼻子。”
他那一向寡言少語的父親也笑了,抱着手臂發出調侃。
“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臉和鼻子?”
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朗感受到一點惶惑,他本能地想将自己的右腿和眼睛藏起來。
“我沒有說謊。”
他小聲辯解。
于是他的母親和父親不再說什麼,隻是坐得近一些,伸出雙手摟住他。
“我們的小英雄長大啦。”
女人的聲音非常溫柔。
“長成了十分了不起的男子漢。他會保護很多很多的人、取得很厲害的成就,還會交到數不清的好朋友,就算意外跌倒也會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
一些淚水滑落進枕頭中去,被柔軟的織物迅速吸收。
朗用力搖頭。
他的童年結束得太早,也早過了對着父母撒嬌的年齡。他徒勞地試圖遮擋自己的右眼。
“或許身為家長的腼腆讓有些話很少被直白地說出口。”
那輕柔的手指戳一戳他的腦門,戳散所有沉重的氣氛。
“但我和你的父親,一直的深深地愛着你們。所以我們希望自己的孩子無論何時,都是幸福的。”
“我沒有說謊。”
這一次,朗的聲音變得大了些。
他試圖看清模糊的人影。
“我确實很好,我遇到了值得信賴的同伴,還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他的話語有些急促,将頭轉向身影淺淡的男人,像是要抓住夜晚的尾巴。
“他見過你——他說他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弟弟,一個隻抱過兩次的弟弟。”
聽到這句話的一方并未回答,但那雙一模一樣的金棕色眼眸中始終帶着笑意。
“我喜歡他,我想和他共度一生。”
朗的語速毫不停頓,因為那些霧氣般的影子正在漸漸散去。
“我們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還有很多的血要流,但是我會牽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
遙遠的黎明無法照亮舊時的夢境,所以他把所有來不及也沒有機會傳達的重要事情大聲說出來。
“他叫卡蘭,我的愛人叫卡蘭。”
文森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摟住他的兩雙手臂也如同朝陽下的晨露。
那隻金棕色的眼睛裡落下淚水。
“所以我很好。”
朗說。
“我沒有痛,更沒有難過,也找到了自己必須去做的事和必須承擔的責任。”
“我已經獲得了最好的人生。”
落在他頭頂的手掌最後一次摸了摸翹起來的黑發。
以一種非常溫柔的動作。
當新的清晨到來,人類緩慢地在伴侶身側睜開眼。
不需要睡眠的星艦主導者仍舊維持着睡前的姿勢,将自己的另一半庇護于懷中。
卡蘭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沉默着揉揉男人睡得亂七八糟的發,仿佛夢境末尾的延續。
淺色的眼眸溫和地望向自己的人類,帶着一如既往的平靜神色。
朗将對方摟得很緊。
有力的手臂小心地繞過隐藏着傷痕的後背,人類的腦袋埋在對方染上溫度的胸口處。
“謝謝。”
他說,為了一個美夢,也為了那些有機會述之于口的話語。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