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很多枚?我知道,你赢得了十七次異種攻堅戰的勝利,潮汐從未漫過卡姆蘭的邊防線,我想最後你的衣服或許都挂不下這些點綴。”
朗沒回答。
男人的背如同扯緊的弓,從腰線到肩胛都繃着,呼吸沉重。
好在卡蘭也沒指望在這樣的場景下得到任何回答。
“你年輕時更愛笑一些。”
星艦的主導者輕聲說,着迷地進行着對比。
“我幾乎沒見過你露出其它的表情,你總是笑着的,哪怕卡姆蘭的生活枯燥又艱苦。”
“我遇到你太晚了。”
輕輕發出歎息聲,卡蘭将臉頰貼着對方的後頸。
“如果我能夠活得更久一些,如果我能夠早一點……”
他其實也不知道他能夠做什麼,或許什麼都不會改變,或許他和對方再也不會相遇。命運喜歡開一些陰差陽錯的玩笑,被焚毀的邊防線如同決堤的大壩,三條裂隙的疊震讓祂從長眠中甦醒。
他為一隻啼血的金烏重新踏入這人世。
罹難的痛苦喚醒倦怠的那一個,自裂隙深處投來一瞥,然後他的目光再也沒能移開。
下一個瞬間,解除了外骨骼肌的男人強行翻身。
朗死死地抱住自己的伴侶,毫不猶豫地摟緊對方。
歲月讓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人的眼角有了一點不明顯的細紋,那是七千多天流逝而去的痕迹。前任指揮官慢慢地伸出手,摸一摸卡蘭的眼角,他依然呼吸不勻,卻什麼話都沒說。
年輕的帝王也靜止了一會,最後溫順地在那個懷抱中閉上眼睛。
“你穿聯邦的制服,很好看。”
“比我曾經的騎士長要好看很多很多。”
卡蘭難得說了些沒有意義的話語。
“如果你出現在克裡芬的宮廷中,那些女官都會對着你偷笑,所有年輕氣盛的衛隊成員都會圍着你叽叽喳喳。”
“你的父親會滿懷驕傲地向我介紹你,像是炫耀一份最寶貴的珍寶。”
“要是我能像正常人一樣老去的話……我也可以在活着的時候遇到你。”
人類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卡蘭是最強大的保護者,同時也是最需要保護的那一個。溫暖又粗糙的手指撩起對方的衣服,撫過那冷得像雪一樣的背脊。
“讓我再摸摸你的傷口。”
男人低聲說。
然後他觸碰到許多的裂紋。
這一次對方沒有躲避和隐瞞。
長長的、縱深的裂隙沿着這具身體蔓延,摸起來仿佛布滿隐秘痕迹的瓷器。
朗将自己的手掌覆蓋在那些傷口上,輕輕地遮住無血可流的部分。
就像一具碎裂的神像。
人類突兀又莫名其妙地想。
這神像緩慢地長出了血與肉,生出了靈魂來。是他的一部分行為讓對方變成這樣的。
“之後我找時間穿給你看。”
朗低聲說。
“聯邦的制服,總有一天我會穿回去。我會将那些勳章全部掙回來,讓它們再一次挂滿胸口的位置。”
“我能做得和年輕時一樣好。”
“别隻看着曾經的我,多看看現在的我吧。”
那雙溫柔的金棕色眼睛凝望着懷裡的那一個,人類不熟練地學着說一些情話。
人是最善于說謊的物種,懦弱者将喜愛以輕描淡寫的諷刺語氣說出口,好像隻要試着去貶低自己所愛的一切,就能在一敗塗地時輸得不那麼難看。
但能被收斂的真心往往有着太多的苛刻限制,最後悉數化作自欺欺人的麻木。真正火苗般滾燙又誠摯的愛意總會從眼神裡、難以克制的詞句中跳出來,藏都藏不住。
男人在急促的呼吸間将黑發全部捋到後面去,徹底露出鋒利又深邃的眉眼。
“别看他了。你想知道什麼,我說給你聽。”
戀愛中的傻瓜,連自己的醋都吃。
“我比一枚儲存器知道得更多,我可以告訴你更早之前發生的事,我小時候的那些事。隻要你問我。”
卡蘭因為這樣的話語笑出來。
“給我說說礦星1917吧。”
現在我行我素的帝王确實想獲得一個睡前故事了。他不願自己去閱讀,而是要對方親口說給他聽。
“關于你的故鄉,關于你的家庭,關于你的童年——将所有我還來不及了解的一切,一點一點地說給我聽。”
白山羊輕輕地搖了搖自己的小觸須,就像搖一搖高興的尾巴。
他自長眠中醒來,沾染了一些無傷大雅的、獨屬于人類貪婪的習性。
“我全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