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敏順着巷子往外走,邊走還邊想這副樣子回去,又這樣晚,她爸一定要打死她。
段冬陽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說道:“不要害怕,我出門的時候,看見你父親喝醉了回的家,現在應該在睡覺。”
鄢敏松了一口氣,也不由得感歎段冬陽心細如發。
走出小巷,街道兩邊的小店大都關着門,隻有宵夜的小攤仍支着。一個個小車,頂上安一盞盞白燈,滾燙的熱氣盤旋向上,向上,看着便讓人心裡安甯。
港城人愛吃,會吃,卻忙,忙到隻有晚上的時間屬于自己,所以夜宵文化比任何一個省份都發達,講究。
一陣陣飄香,她嗅嗅鼻子,一口叉燒包,一口紅米腸,再一口三文魚煲。
她最想吃的還是海鮮砂鍋粥,深海虎蝦一個個比頭還大,蝦黃拌進滾燙的粥裡,鮮地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鄢敏倒真是餓了。
因為晚上的行動,她晚飯就沒有吃多少,再加上剛剛進行了不亞于一千米的體力勞動。
她早已身心俱疲,急需卡路裡續命。
可她不好意思,适才經過腥風血雨,不到五分鐘就能吃能喝,顯得她好像太過樂天了,沒有深沉。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在段冬陽面前,從女俠變豬豬俠。
嗯,至少要等明天吧。
現在她的人設是高冷女神。
她這樣想,嘴角便抿起來。
兩個人慢慢往前走,到小區門口,最後一個攤位即将消失。
鄢敏戀戀不舍往回看了一眼。
這時,段冬陽停下腳步,順着她的目光回望,突然勾起嘴角,問道:“想吃什麼?”
鄢敏說:“不吃。”
他轉頭看她一眼。
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低下頭,莫名有點不好意思,兩根手指在身前絞來絞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何時變得這樣斯文了,簡直不像她自己,太小家子氣。
她覺得奇怪。
一定是因為說了假話,她這樣告訴自己。
段冬陽的目光卻在鄢敏身上停下了,久久沒有移開,她擡起頭,恰好看見他伸出手。
那隻手越來越近,向她而來。
直到他的手像一隻蝴蝶停在她的肩頭,她才發覺自己的臉燙地能煎荷包蛋了,一顆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鄢敏急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心從嘴裡跳出來。
段冬陽勾起嘴角一笑,背景是如絲絨一樣的夜景,伴着濃濃的人間煙火,騰騰上升的暖霧。霓虹燈閃爍,仿佛一串串紅綠色寶石。
人間這樣美好,原來他是最秀色可餐的那一個。
鄢敏的腦子一團漿糊,根本來不及做反應,隻能傻乎乎看着。
偏偏段冬陽不光手伸了過來,連頭也跟着側了過來,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鄢敏感覺舌燥,猶豫片刻,她磕磕絆絆問:
“你在······幹什麼?”
段冬陽眨眨眼,收回手,手掌在她面前攤開,原來是兩片樹葉。
一定是剛剛在地上沾上的。
鄢敏松了一口氣,接過落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竟藏寶一樣,把兩片葉子收進口袋。
放進去後,還要拍拍口袋,仿佛在安撫小寶寶。
段冬陽愣了,問道:“這是幹什麼?”
鄢敏生怕他把自己誤以為撿垃圾的怪人,嫣然一笑解釋道:“戰利品。”
她笑起來很得意,也很調皮,露出上排整顆整顆的大白牙,像個孩子,才能這樣天真無邪。
他不自覺就看失了神。
可他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
段冬陽的人生就像一個精密的儀器,裡面都每一步都先天地計算好,安排好。一旦踏錯一步,後面程序就會全部蹦壞。
他情願自己變成機器人。
可他不行,他做不到。
就像今天。
他應該放學之後,就快快回家,然後去便利店兼職,來賺他第二天的生活,好讓自己不要在同學面前狂灌免費的白水。
可為什麼看她心事重重,他也跟着擔憂。
為什麼在回家後,看見她房間的燈暗着,他的心也跟着空了。好像一座空蕩蕩的房子,在等待他的主人歸來。
他的靈魂已經遊蕩了十六年,為何這一刻如此難耐?
以至于,他要不管不顧,推倒下一個兼職,去尋找她。
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前的一切,已經讓段冬陽感到惶恐,比起大山裡的家,這裡的一磚一木,足夠讓他覺得奢侈。
他隻要什麼都不做,安靜長大,長得聰明,高大,長成一個工具人。
等到父親完全相信他,他就會拔出那把,早早刺進父親胸口的尖刀,親眼看他流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