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無比别扭。
段晔自從認出段冬陽的身份,便一直刻意轉過頭,不與他接觸。鄢敏心裡忐忑着,因在乎段冬陽的心情。
而風暴眼中心段冬陽,卻始終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吃着飯。
段冬陽剛離開,段晔便也找了借口告辭。
鄢敏唯恐兩人起争執。雖然段冬陽不是沖動的人,但卻固執。
若有她在中間斡旋,再加上這層交易關系,段晔對他的态度便不敢太差。
至于父子倆感情的培養,以後有的是機會。至少開頭不要太壞。
這樣想着,鄢敏立即動身,準備追出去,卻被鄢鴻飛攔下。
鄢鴻飛坐在長長餐桌的一端,折扇中漏出一雙威嚴的眼睛,“你去哪?”
“送送同學。”
“叫我怎麼說你好呢。”鄢鴻飛歎一口氣,“送人情都不會送。”
鄢敏不明就裡,“爸爸?”
鄢鴻飛道:“以後别打着我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
原來是看出她的心思。
也是,她的小伎倆怎麼能騙得過爸爸呢。
沒有什麼好繼續隐瞞的,鄢敏嘟囔道:“反正,不用也是浪費。”
看來今晚是别想溜出去了。
鄢敏一跺腳回到樓上,或許窗外能看到他們父子二人,可是張了又張,什麼也沒看到。
她原本想借着這個機會,父子相認,段晔記起往日的情分,也好改善段冬陽的處境。
哪怕他從手指頭縫裡漏出半個子兒,也夠段冬陽吃飽穿暖,至少不用兼職來換飯錢了。
有了經濟保障,才能全身心投入學習,那時,他一定會比現在學的更好,更好,也不算辜負了他一等一的天賦。
鄢敏咬着唇站在窗前,不肯錯過窗外每一絲風吹草動。
她沒發覺,這些天,她關注段冬陽,比關注自己還要多得多。
她情不自禁地希望他好。
真心的。
·
鄢敏是被外面的熱鬧吵醒。
邊刷牙邊站在窗口觀望,萬萬沒想到聲音竟來自段冬陽家,她瞬間瞪大眼睛。
一輛大卡車停在段家門口,幾個喜氣洋洋的工人,抱着各式各樣的用品送進段冬陽的家。
立櫃,書桌,流水一樣的衣服,都是年輕而時尚的樣式,像一艘艘金燦燦,奢華的船,遊進段冬陽的房子。
“都小心着點,碰壞了你們可是賠不起。”
穿西裝,打領帶的中年男人指揮着,緊鑼密鼓地吩咐手下。
“把每個房間的門都打開,好好打掃,按小段先生的意思布置着。還有這院子也該收拾了,種些花草,您看種些什麼好?”
他退向一旁,露出半個人影,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段冬陽。
段冬陽不知和那人說了什麼,對方連連點頭,神色恭謹而專注,不敢有一點小瞧了他。
段冬陽被忽視太久了,像他那樣驕傲的人,應該像文物一樣放在博物館,供萬人膜拜。
如今卻像明珠蒙塵,有一點光,也被生活磋磨得疲軟殆盡,無人在意了。
現在看來,他和他父親相處得不錯。
或許,他已經被認祖歸宗。以後再也不用住在結蜘蛛網的房子裡,穿擠腳的鞋,把自己活得像空氣。
鄢敏的心跳加速,她猜想着段冬陽的心情,他在高興嗎?覺得輕松嗎?會覺得快意嗎?
她越想,心跳得越快,嘴角的笑意已經掩飾不住。
她在飄滿玫瑰花香的房間裡,急急換上校服,連早餐都沒吃,就跑下樓。
“嗨,你們在幹嘛?”鄢敏走到段冬陽身邊。
“······”
回應她的卻是無言。
鄢敏皺起眉,擡起頭尋找段冬陽的眼睛。
那雙眼裡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快樂,反而是數不盡的冷漠,陌生的冷漠,像海一樣吞噬萬物。
鄢敏頓時像冷水灌頂,愣了愣,才問:“你怎麼了?”
“······”
沉默,又是沉默。
“我最讨厭你不說話!像個木頭。”
工人們在遠處布置房子,穿西裝的男人也已經走遠,鄢敏低聲問:“到底怎麼了?你和你父親吵架了嗎?”
“沒有。”
段冬陽的聲音低沉,他竭力保持平常,可緊繃的下颌線暴露出他現在的心情并不平靜。
“我謝謝你,但請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鄢敏怔在原地,“對不起,我承認我自作主張。但是,現在的結果不是很好嗎?段晔認了你,有了錢,一刹那改天換地,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不需要。”段冬陽道。
他臉上的堅定,使鄢敏感到受傷。好像她做的都是無用功。
或許,她并沒有真正去了解段冬陽,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她隻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
鄢敏覺得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