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雙手有點顫抖。
嬴政紅溫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還沒離開趙家一樣,走在路上冷不丁地被自己不認識的某個舅舅踹在地上,罵上一句小混蛋,咕咕哝哝地開始給他編排他未來可能的罪名。
他幹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幹!
其實這比自己更小的時候遇到的事情還要讓他破防,畢竟那幾個會這麼做的舅舅大多都是自己混的不如意,會到處胡說八道的人,就連欺負自己的表哥有時候都會學着父母的語氣嘲笑他們。
嬴政想得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那些表哥固然令他殺心大起,但是他們是覺得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與國家同仇敵忾也好,小孩子想要找個排擠對象也好,他們那小胳膊小腿也不能上戰場,但是成年人對他說這些就是純屬上不了台面了,隻敢欺負一下自己這個又高貴又卑賤的質子,又或者在網上陰暗爬行。
大概是一個想要直接殺掉,一個是看了就令他反胃的程度。
嬴政某些不太妙的回憶逐漸浮了起來。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用盡一生的克制力才把這張稿子放了回去。
這和商纣王編排的那些不同,那些話可能有很強的惡意,商纣王本身就看奪取他江山的每一個人不順眼。
他很有可能是在誇大事實。
即使嬴政現在對他的話信了七八分,但是依然有為自己辯護的餘地。
但是這位詩人更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惡意不至于讓嬴政破防,這種平靜的闡述反而瞬間擊垮了他的防線。
這應該是後世各種意義上的蓋棺定論的事實吧?
嬴政捂住胸口。
他做了什麼不可饒恕額惡事會被往棺材裡塞鮑魚?!
還七歲的他沒考慮過生生死死的事情,可是這種被侮辱的感覺是絕對可以感同身受的。
更何況如果和鮑魚一起埋了,那死後豈不是要一直和鮑魚待着嗎?
嬴政還算愛幹淨的人,完全沒法接受這件事。
他抱着《論語》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
其實他本來想順便找個借口借這家人的身份證件給扶蘇看看的,看看他能不能僞造出相似的,但是現在他有點發暈,還是算了吧。
.
李賀從床上走了下來。
他剛剛稍微打了一個盹,但是在嬴政敲門的時候他就醒了。
嬴政在和他母親對話的時候他就在聽,隻是之前一直在嘗試再次入睡,睡了幾次之後發現雖然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卻是睡不着了。
他就幹脆聽了起來。
“你覺得怎麼樣?”老婦人轉過頭注意到他,連忙又關心了一句。
李賀回道:“我還好。”
這話完全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
李賀摸着下巴。
也許是最近他病得腦子都鈍了的,他總覺得這孩子和那個名叫唐棣的人有點眼熟,但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究竟在哪裡看過?
長安?
還是邊疆?
他總覺得這事也許挺重要的。
他用手指關節敲了一下自己這顆不争氣的頭。
有哪家的人曾經被放逐過又回到了長安了嗎?
這才導緻了曾祖、祖父和父親都回去了,然而小孩子還流落在外面。
李賀一時半會沒有想到誰比較符合這個描述。
老婦人看着李賀,又看看他之前寫的稿子,忽然開口問道:“我兒,你有沒有想過再找個活計去做?”
老婦人鄭氏知道李賀一直以來的心結,他想要受到賞識、立下功勞、改變如今的世道。
可是這談何容易?
他連科舉都因為被人刁難而沒法進入考場,更被提去做點什麼了。
好不容易在郗士美手下找到了一份工作,又因為他讨叛失利,隻能再次回到老家。
這一次次的磋磨,他本就是個心思敏感的人,哪裡還受得住。
鄭氏聽過,有的人還活着就是靠一股子心氣,這心氣沒了,人也該沒了。
李賀現在病得這麼重,不就是被磋磨得沒心氣了嗎?
“你啊,就聽娘提一句,娘隻是想給你提個建議。”鄭氏讓李賀再坐回去,“你一會去打探一下這小公子,如果他家世不錯,身邊的人心思也正,為何不給他做幾年老師,認識一下他的家裡人,到時候再去謀求一個好前途也不錯。”
李賀稍微有點意外:“娘?我還病着。”
“我知道。”鄭氏歎了口氣。
家裡的錢已經不多了,而且李賀的病反反複複的,順利的時候就不嚴重,一回到老家就一副挺不住的樣子。
既然到現在都沒有好的迹象,鄭氏之前也想過要不讓他換一種養病方式吧。
如果是其他人,鄭氏也許不會提出這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