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李言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在這種場合出櫃。
她平靜地注視着面色蒼白的林沐森,繼續說:“這件事本就和林沐森沒有任何關系,她是被我還有那些問題學生牽扯進來的。”
“你太可笑了吧!還真的想着保護學生啊!”
黃毛少女勃然大怒,她作勢要推花李言,林沐森上前阻撓。見兩人又要打起來,老師們紛紛勸架,花李言也沒想到對方會這般激動,眼看對方要拿手機打在林沐森身上,她下意識去擋。
随後便是天旋地轉,她撞在了辦公桌上,腰部和脊椎傳來的陣痛令她顫栗,劇烈的痛意漸漸吞沒她的理智,她撐着身子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她聽見了幾個老師擔憂的聲音,而後是林沐森的哭聲。在失去意識前,她瞥見那站在窗邊被夕陽籠罩的那名少女,對方眼中帶着得意的笑。
那一瞬間她所有不解的情緒都消散。
沒想到,真的有人會這般無可救藥啊。
她真傻,還想着幫對方。
這件事一定會被到處傳,到時候也會到父母的耳朵裡,她的教師生涯也被她親手終結。
可意外的,這段時間堆積的壓力也瞬間消散,她感到久違的暢快。
她真是一名不合格的老師啊。
……
“鐘晴你應該記得那件事吧。”
“什麼事?”鐘晴隻是詢問趙茉秋花李言不能跑步的事,沒想到對方會這般嚴肅。
“就是當時傳遍各個學校,實習老師和學生的同性師生戀。”
鐘晴大腦宕機,這是什麼炸裂的消息,結合趙茉秋上面說的花李言當了實習老師,怎麼看這位實習老師都是花李言。
“你不知道嗎?”趙茉秋面露疑惑,她頓了頓,“就是高二下學期的事……啊,你那時候還沒轉學過來。”
“……我一般對這些事不怎麼在意。”鐘晴幹巴巴笑了幾聲。
“據說那是謠言,是有個學生看不爽李言姐然後造謠,再詳細的我就不清楚了。”
鐘晴忽然明白為何趙茉秋不想讓花李言得知徐雪源的事,在趙茉秋的視角裡,提起同性戀會讓花李言想起那段過往。
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花李言暗戀趙茉秋許多年,是個徹徹底底的女同。趙茉秋越關心花李言,就越不會在花李言面前提同性戀。
這簡直就是無解的閉環,她有一瞬同情花李言。
“那件事對李言姐影響很大,當時還起了争執。”趙茉秋歎道:“我本想找李言姐問詳細情況,但去醫院看望她時她不願意提起那件事。”
“醫院?”鐘晴很快反應過來,“是那場争執讓她沒辦法跑步嗎?”
“應該是,據說是脊椎出了問題……”
“今後要注意避免下肢的劇烈運動,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之前腰椎椎體爆裂性骨折過,也接受過手術,那就更要注意不要受到劇烈沖撞……”
花李言躺在病床上靜靜地聽着,醫生說這次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傷到的地方再偏一個角度,她一輩子隻能坐輪椅生活。除了不能貿然劇烈奔跑,基本生活沒有影響。
這之後她在醫院休養了一陣子,聽住院陪床的李招月說,住院期間的醫藥費是黃毛少女的父母出的,那對父母讓惹事的女兒對林沐森道歉後給孩子辦了轉學手續。
後面找了律師與花李言還有林沐森的父母協商,賠付了對應的精神損失費。
有一次做完康複訓練,花李言回到病房時發現桌上多了一袋水果,還有寫着的“對不起”的字條,那是林沐森的字迹。
她莫名松了口氣,她不敢見林沐森,隻是在手機上說了讓對方繼續好好學習,這之後就沒有再聯系了。
林沐森喜歡她,這次事件也隻會滋生對方的愧疚心,她說什麼話都隻會讓對方處于痛苦中。
這之後,她換了一個手機号碼,把關于那所學校的事都抛之腦後,集中精力考研也成功通過了複試。
在研一的某一天,她跟着導師去參加一個研讨會,意外碰見那名語文老師。
“花老師,有兩年不見了。”語文老師欣慰地看着花李言,“身體沒什麼事吧?”
“沒事。”花李言對這名語文老師感到幾分歉意,她也是後來才明白,語文老師當時想幫她是為了評職稱。她後面鬧出了那樣的問題,指導她的語文老師也難逃懲罰。
不過犧牲她和這位老師就能保住林沐森,還讓那問題學生轉學賠錢。
她毫不後悔,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那樣做。
“說起來老師你帶的班級要高考了吧,最近辛苦了。”花李言猶豫片刻,主動問道:“林沐森學習怎麼樣?”
語文老師面色閃過一絲驚異,了然道:“果然你換了電話号碼,沒收到那條消息。”
花李言愣住。
“你離開後不久,林沐森在校外遭到校外人士的霸淩,班主任也多次插手那件事卻受到了處分,很諷刺吧。”語文老師苦笑道:“林沐森原本打算休學,班主任勸她至少要拿到高中畢業證書……”
花李言僵在原地。
語文老師歎道:“她參加完高二的會考後不再參加高考,我姑且是給你發了信息,想着你能不能勸勸她,但你一直沒回消息。”
這之後語文老師說什麼她都記不清了。
她自以為是地處理了好了一切,為了林沐森做出犧牲,結果呢?她又一次做錯了。
她還傻傻地換了電話号碼,萬一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林沐森找她求救呢?
“花老師,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那件事沒記在檔案上,我幫你關注一下别的學校的教師崗位,你也好做準備——”
“不……”花李言艱難地扯出一句話,“我不會再當老師了。”
她沒資格當老師,更沒資格見林沐森。
花李言把一切精力都投入了學習中,隻是偶爾到夏天時,聽着那熟悉的蟬鳴和鈴聲,她耳邊依舊會響起林沐森的哭聲。
林沐森将成為她永遠的、痛苦的、不願面對的回憶。
可現在,面前的葉霏提起了她那不願回想的過去,她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朋友她給我看過你們兩個人的合照。”葉霏不敢與花李言對視,“她說那是她的初戀。”
初戀?
事已至此林沐森還這樣對朋友介紹她,那說明這孩子根本沒怪過她,這還不如責怪她呢。
花李言幾乎要被愧疚感淹沒。
“我也就隻知道這些了,當時的高一生都聽過那段謠言,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當事人是沐森。”
花李言不敢去看葉霏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