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黑夜吞噬着天空,夜燈漸漸亮起。住宅區内,少女站在上陽台上。
連通陽台的卧室裡亂成一團,文具和課本散落在地。
門被敲響。
“李言,媽媽知道你沒睡。”
少女緊緊攥住欄杆,聽着門外的人繼續說。
“李言,媽媽和爸爸雖然都很生氣,但畢竟對方給我們家一大筆錢,剛好你哥過一陣子就要結婚了,這事我們就讓它過去吧。”
少女吵着下唇,她望着下方空曠的地面,發出痛苦的嗚咽。
“李言,媽媽也知道你很難受,還莫名被傳出那種同性戀的謠言,媽媽如果是你也不敢去上學了,但人家那些人道歉态度誠懇我們就放下吧……”
“才不是這樣!”少女崩潰地喊道:“我就是同性戀!錯的不是我!是那些排擠我的人!”
“好好好……”門外傳來疲憊的聲音,“媽媽也懶得和你辯,反正你明天給我好好去上課,那些欺負你的人也保證不會亂傳了,而且本來就是誤會,那男孩就是喜歡你才一直欺負你,你也别太敏感了——”
少女靜靜地注視着卧室門外的燈光,那些話語一字一句地打在她身上,她麻木地盯着那道門。
風吹散了天上的雲,銀輝的月光照着屋内的一角,把那破碎書本上鮮紅的“同性戀”三個字照得一清二楚。
風不斷吹着。
“李言,媽媽和爸爸今年帶高三生已經很累了,你也剛上高中也要懂事一些……”
少女深吸一口氣,她踩上高高的凳子,望着下方的道路她顫了顫。
“李言,你在聽嗎?給媽媽開門。”門外的女人轉動門鎖,用力敲了敲門,她厲聲道:“你再不聽話媽媽帶你去戒同所了!裡面都很恐怖的!而且到時候街坊鄰居都知道那種事!那樣也沒關系嗎?你明天就給我去學校——”
“嘭。”
十一歲的趙茉秋被警笛聲吵醒,她迷迷糊糊起身,客廳裡傳來大人們的談話聲。
趙茉秋推開門,用生澀的中文問:“外婆,怎麼了?”
“哎呀造孽啊……”外婆抱住了趙茉秋,把人帶進了屋内。
“造孽是什麼意思呀外婆?”
“茉秋啊……”外婆嘴上念念有詞,“睡吧睡吧……”
“外面怎麼了?”趙茉秋聽見門外的争吵,“我好像聽見花姨姨的聲音。”
“沒事的,我們不去聽。”
趙茉秋的耳朵被捂住,在外婆的催促下隻好躺回床上。
第二天她醒來後小區一如往常,隻不過剛出樓道時,一旁的黑色轎車被黃線圍住,轎車頂上有明顯的凹痕,車窗全部碎裂,幾個鄰居圍在一起對着車竊竊私語。
“聽說跳下去時,剛好砸在了車上,要是沒這車那孩子就死了。”
“你說這孩子真的是晾衣服不小心跳下去的嗎?會不會是自己跳的……”
“噓,小聲點。父母都是當老師的,不可能教出自殺的小孩……”
“那可不一定,他們都是重組家庭,那兄妹感情也不好,哥哥最近快結婚了,說不定那女孩故意膈應哥哥才跳呢。聽說那女方也不敢嫁給她哥了,真是壞了一樁好事……”
趙茉秋聽着這些對話,又朝車子的上方看去,一眼瞥見花李言的陽台。到了學校後,也都在傳小區有人跳樓的消息。
趙茉秋再一次見到花李言時,是在一個月後。
外婆帶着她去醫院看望花李言,她看着身上綁繃帶和石膏的人時,忍不住紅了眼眶。
“李言姐……”
“我沒事……讓你看見這副模樣,還真是丢人……”
“你怎麼摔成這樣的?”趙茉秋低下頭,“每個人說的話都不一樣。”
“就是站在椅子上晾衣服,不小心摔倒掉下去了。”
趙茉秋對上花李言的笑容,這陣子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在腦海裡冒了出來,她把那些抛之腦後,握住花李言的手。
“幸好你沒事。”
……
春城在五月份步入了雨季,連着幾天都需要帶傘出行。
趙茉秋坐在咖啡廳裡,抿了一口咖啡,看着面前的鐘晴。
她開門見山道:“我聽葉霏說,李言姐會和以前的那名學生見面。”
鐘晴立刻問:“什麼時候?”
“我隻知道在周五見面。”趙茉秋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所以周五那天我們偷偷跟着李言姐。”
“偷偷跟着……你說什麼?”鐘晴以為自己聽錯了,趙茉秋竟然說出這種話,“這是她的隐私吧,跟去會不會有點不太好……”
“不不不。”趙茉秋搖搖頭,“這種事才要跟着去啊。”
鐘晴面色古怪地打量趙茉秋,她移開目光,“茉秋你是不是對她保護過度了?”
“那是因為李言姐不一樣……”
趙茉秋不由得想到病床上的少女,當時年紀小真的以為花李言是不小心摔下去,可自從花李言當了實習老師經曆那場風波之後,偶爾對上花李言的目光時,她忽然意識到那可能不是一場意外。
鐘晴心漸漸沉了下來,果然,趙茉秋總是格外擔心花李言。
“茉秋,雖然我問這個有些奇怪……”鐘晴抿抿嘴,“如果李言姐有什麼請求你都會答應嗎?”
“那當然。”趙茉秋毫不猶豫地回答,花李言從沒有主動提過任何要求,如果提的話那肯定是她一個人無法解決的事,這時候必定是要幫忙的。
“這、這樣啊……”鐘晴有些難受。
果然對于趙茉秋來說花李言是特别的。
“話不多說,周五那天我們要想辦法跟着李言姐……”
鐘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着急的趙茉秋,雖然她也覺得跟着花李言很刺激,但若是被花李言發現的話,依照花李言的性格,可能不會讨厭趙茉秋但會讨厭她。
畢竟喜歡的人和情敵跟着自己,是個正常人都會優先讨厭情敵吧。
“茉秋,李言姐隻是和那位學生見面,你在擔心什麼嗎?”鐘晴郁悶地問,該不會這其中又有她不知道的事吧。
“那肯定要擔心啊。”趙茉秋加快語速,“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15歲的高一生到底有多麼幼稚和沖動才會想着對實習老師告白,這種覺得喜歡就告白、覺得戀愛就是一切的人,經曆了那種事後很大可能會覺得這是什麼宿命感,會以為這是什麼小說故事,萬一對李言姐有留念告白的話那可怎麼得了!”
“冷靜點冷靜點……”鐘晴立刻把咖啡遞給趙茉秋,慢慢消化了那一段密集的話語,“總之就是你擔心那位學生對李言姐告……等等,那學生真的喜歡她嗎?”
“對。”趙茉秋意外地看向鐘晴,又說:“所以我們要跟上去。”
鐘晴大腦亂作一團,也就是說趙茉秋想要阻止那位學生對花李言告白,如果隻是朋友的話,會插手到這種程度嗎?
趙茉秋看上去親近但待人都保持着距離,就是這樣的趙茉秋竟然擔心有人對花李言告白?
果然趙茉秋也喜歡花李言嗎?還是說趙茉秋隻是沒有開竅,那隻要花李言對趙茉秋告白,趙茉秋豈不是更有可能答應了嗎?
鐘晴警惕地盯着趙茉秋,果然不能讓趙茉秋接近花李言!
至于那位學生,花李言喜歡的是趙茉秋,完全不需要擔心。
“那你周五聯絡我吧。”鐘晴讪讪笑着,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