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拒絕的小組長要求老師調換座位,被她拒絕的班長也不再找她說話,被她拒絕的朋友也總是帶着憂傷的神情沖她笑。
趙茉秋那一刻明白,喜歡會讓人痛苦。
“為什麼喜歡我呢?”
高中時,又一次被告白後,趙茉秋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她看着面前的女生,她記得對方是在樓梯間摔倒的人,當時她幫忙扶着對方起來。
“因為你很特别……你長得好看……你人也很好……”女生磕磕絆絆地說着,面紅耳赤。
千篇一律的理由,無法理解。
真的有人就因為這些能喜歡一個人嗎?
好麻煩啊,可她也不希望有人因為她而痛苦。
她鄭重其事拒絕對方,感謝對方的喜歡,祝福對方能夠幸福。
這樣即便沒法接受告白,也不會讓對方太過于難過。
可趙茉秋卻發現接近她的人變多了。
明明她是為了避免麻煩選擇女子高中,為何和她告白的人比初中還多呢?
無法理解。
“因為有傳言說茉秋你不抵觸女生的告白,所以……”
聽着學姐說這句話時,趙茉秋疑惑不解,她隻是不希望對方難受,沒想到弄巧成拙,早知道裝傻充愣就好了。
又是一次被告白。
“你喜歡我?謝謝你,我也很喜歡大家。”
“不是的,學姐,我說的喜歡是戀愛的喜歡!”
“戀愛?可是我們都是女生啊,而且高中生以學業為主比較好。”
“啊……是這樣的……”
趙茉秋看着小學妹失落地離開,長舒一口氣。
好累。
為什麼總會有人和她告白?
是因為她外貌特殊嗎?可是這個高中也有外國交換生,她看上去也沒多特别。
“因為你很溫柔吧。”面對趙茉秋的疑惑,朋友解釋道:“剛剛跟你告白的那個人,你之前值勤時看她臉色發白不舒服,帶她去過醫務室吧。”
“這隻是舉手之勞吧。”
“不不不。”朋友搖搖頭,“你之前就有一個壞習慣,你沒發現吧。”
“什麼壞習慣?”
“你看見同學頭發亂了都會幫忙整理,看見同學手上有傷口會給創可貼,看見嘴唇幹裂會給潤唇膏……”朋友見趙茉秋疑惑不解的神情,佩服道:“我還以為你故意撩人,沒想到你是無意識的嗎?”
趙茉秋不可置信,“這些行為有什麼不妥嗎?不是很正常的關愛同學嗎?”
“對于一般人來說是這樣的……”朋友指了指趙茉秋的臉,“但你這張臉做這些,真的很令人誤會。”
“啊?”
“高中生正是青春萌動的時候,你頂着這張臉去關心她們,很多人會把緊張和喜歡混淆的。”朋友聳聳肩,“你要是不想被人告白被人喜歡,就試着冷漠一些,你之前沖我笑時我女朋友可是吃醋了好一陣子。”
“原來是這樣……”趙茉秋一知半解。
這之後為了避免麻煩,趙茉秋學會了“挑選”朋友。
她發現隻要是内向又比較喜歡獨處的同學,不會相處着突然對她告白,就算告白那也隻敢隔着屏幕,拒絕之後隻是不再搭話,減少了很多麻煩。
面對告白時,她都選擇沒聽懂對方的意思蒙混過關,畢竟大部人不是真心喜歡她,看見她的反應後也不會再糾纏,偶爾遇見幾個真心實意的,她會在心裡憐憫對方。
可她還是希望能夠過一過清淨的高中生活。
直到高三時鐘晴轉到班上,關于鐘晴的謠言她也聽過一些,班上的人都忌憚對方。
趙茉秋隻覺得機會來了,她主動接近鐘晴。隻要和鐘晴關系好,就能減少一部分糾纏她的人。
本以為鐘晴真的是那種不良少女,沒想到是個樂觀開朗的樂天派,事情沒有照她預料發展,但她和鐘晴走在一起時,确實很少有人和她告白。
趙茉秋難得體驗了甯靜的高中生活,她也願意給鐘晴輔導功課就當報答對方。
鐘晴也沒有喜歡她的表現,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别的同學,鐘晴總是保持适當的距離,不會和人手挽手,雖然鐘晴有些心直口快,但同學遇到困難時也會幫忙,也能在趙茉秋為難時幫忙解圍。
就比如說趙茉秋被人堵着路告白時,鐘晴都會擺臉色裝混混吓走那些人。
趙茉秋覺得可以和鐘晴當一輩子朋友,不知不覺,她把鐘晴放在與花李言同等的位置。
她真心把她們當摯友。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兩位摯友會對她告白。
面對鐘晴的告白時,趙茉秋内心閃過一瞬的慌張,但在鐘晴面前搬出花李言後,對方卻立刻動搖,她緩緩松了一口氣,果然鐘晴不是真的喜歡她。
面對花李言的告白時,趙茉秋那一瞬間覺得天塌了,但還是強裝鎮定問對方是不是喜歡林沐森,好在花李言沒有否認,果然花李言也不是真的喜歡她。
那時候,趙茉秋無比慶幸自己申請了交換生名額,同時也迫切希望鐘晴和花李言能夠在一起。
她真的不想再看見要好的朋友和她告白的戲碼。
所以,等鐘晴和花李言舉行婚禮那天,趙茉秋比誰都開心。
“茉秋,你也要幸福啊。”
婚禮那天,鐘晴和花李言兩人分别扔出兩個捧花,有一個砸中了趙茉秋。那晚離開會場後,就有女生找趙茉秋搭讪。
趙茉秋第一次參加女同婚禮,也是第一次接觸這麼多女同,她們不同于高中那些羞赧的女生,表達喜歡時更加直白,但面對趙茉秋的拒絕也隻是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婚禮後半場時,廳内放着悠揚的歌。
趙茉秋坐在角落喝酒,看着鐘晴和花李言相擁跳着笨拙的舞步,她忍俊不禁,望向場上時卻不由得愣住。
沒有人炫耀精湛的舞技,沒有人在意正确的舞步,也沒有多麼浪費絢麗的燈光,可大家面上都洋溢着笑容。
趙茉秋旁觀一切,忽然明白為何這兩人經常吵架卻依然選擇在一起。
喜歡帶來的不隻是痛苦,還能帶來幸福。
但果然還是……無法理解。
04
“學姐,下周一起去玩吧。”
“不行,我還——”
“這是最後一次了。”
趙茉秋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徐雪源繼續說。
“我想和學姐一起去兩天一夜的旅遊,我不會做出格的事,玩完後我再也不會糾纏學姐了。”
這是徐雪源第四次把她關起來,趙茉秋還以為徐雪源會一直這樣鬧下去,看來對方也在意國外的課業,現在是八月中旬,徐雪源過不久就要出國繼續上學。
趙茉秋爽快答應對方,若是這之後徐雪源不再糾纏,也算是成功解決一件麻煩事。
于是下一個周末,趙茉秋跟着徐雪源到人流少的景點。
趙茉秋走在廊架上,頂上的紫藤蘿繞着廊架落在兩側。
“真好看,也很涼快。”徐雪源輕輕觸碰垂在一側的紫藤蘿,“是真花。”
“真花?”趙茉秋卻欣賞不來,“會有蟲子吧。”
“學姐你真會毀氣氛。”徐雪源語氣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她拍拍趙茉秋的背,“放心吧,上面的是假花,這兩邊是真花。”
趙茉秋望着蜿蜒的廊道,“那還真是沒意思。”
徐雪源愣住,“你剛剛那語氣我還以為你害怕蟲子,還想着安慰你。”
“我不害怕這些。”趙茉秋解釋道:“是你害怕蟲子吧,之前不也是看見蟲子就往我懷裡鑽嗎?我隻是不希望這種場面重新上演而已。”
“我也不怕啦。”徐雪源視線落在趙茉秋空着的手,她擡手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帶子,“之前那些假裝害怕都是演給别人看的。”
趙茉秋放慢腳步,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她“甩”掉徐雪源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遊玩。
晚上簡單吃了一頓飯後,徐雪源便邀請她出去逛逛。
春城的夏夜很涼爽,街道兩側的仿古建築挂着橙黃的燈,前方是小橋流水,路上有幾個穿着民族服飾的女生嬉笑打鬧,河流中間慢慢駛過小船。
趙茉秋長舒一口氣,她已經很久沒有出來玩了。
“這裡很令人放松吧。”徐雪源指着隔壁街道,“那邊遊客比較多,這裡沒什麼景觀人比較少。”
“這裡确實不錯,早知道我帶相機來了。”
“學姐可真是熱衷這些……”
徐雪源買了兩個雪糕,分給趙茉秋一個後兩人坐在橋邊的長椅上吃着,她貼心地往周圍噴了些花露水,又幾口把雪糕吃完,緩緩開口。
“學姐之後打算和伊娜單獨生活嗎?”
趙茉秋取出紙巾接住滴落的雪糕,這雪糕太甜了,她索性把剩下的雪糕放在包裝袋裡,說:“等我手頭這個項目做完我就可以升職,到時候會在公司附近買個房子,把伊娜的戶口遷到我名下,那樣她以後上學也方便。”
徐雪源撇撇嘴,她抽走趙茉秋手上的包裝袋,扔進一側的垃圾桶。
“學姐,你是無趣的現實主義者啊。”
“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趙茉秋糾正道:“你是想說我這個人比較實際吧。”
“差不多,你能理解就好了。”徐雪源靠在長椅上,“明明學姐也不愁錢,為什麼會是這種性格呢……”
“什麼叫這種性格。”趙茉秋吐槽道:“我倒是想反問你,你怎麼會是這種性格。”
“學姐好奇我的過去嗎?”徐雪源故作激動地說:“我好開心!”
趙茉秋立刻回答,“完全不好奇。”
徐雪源發出不滿的哀嚎,那聲音慢慢拉長,又像洩氣的氣球,最後隻剩下一聲歎息。
“學姐,你真的沒法喜歡我嗎?”
遠處的街道響起了音樂,斷斷續續的古筝聲傳來,徐雪源的聲音蓋過了雜音。趙茉秋望着河面,天上的明月落入水中,被駛過的船撞得粉碎,卻又很快恢複原狀。
“比起糾結我為什麼不喜歡你,你不好奇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我嗎?”
趙茉秋側頭看向徐雪源,昏暗的路燈描摹徐雪源的面容,她視線落在對方頭發上的發卡,那是她之前随手送給對方的回禮,沒想到對方一直都戴着。
“喜歡就是喜歡,這份感情有什麼探究的必要嗎?”徐雪源反問道:“難道學姐你清楚自己無法喜歡人的原因嗎?”
“是啊。”趙茉秋利落回答。
“嗯?”徐雪源倏地湊上前,問:“你竟然知道?這有什麼原因嗎?是心理陰影嗎?和你那丢下你不管的姐姐有什麼關系嗎——唔。”
趙茉秋推開徐雪源,“和你想得差不多吧,但……”
“那我們去看心理醫生!”徐雪源站起來了。
“但我更多是覺得和人建立親密關系很麻煩。”
徐雪源又坐了下來,“果然是這樣啊,畢竟學姐你是那種利益大于感情的無情的人。”
趙茉秋呵呵一笑,“我要是無情的話就不會和你坐在這裡了。”
“你不會明白我說的無情是什麼意思。”徐雪源直接靠在趙茉秋的肩上,唉聲歎氣道:“就像我也不會明白你為何要努力工作,為何要會為了不撕破臉皮而選擇和我假裝交往,為何會知道我喜歡你後還一直把我放在你身邊……”
“那是因為你懂得分寸。”趙茉秋貼心地解釋道:“你不會做更多出格的事,也不會影響我要做的事,偶爾還能給我做飯打掃衛生,這一點我還是挺喜歡你的,當然這不是戀愛的喜歡。”
“學姐,你這話簡直太渣了,我現在打你一巴掌都不算過分。”
趙茉秋辯解道:“那正好和你之前擅自把我關起來的事抵消了吧。”
徐雪源:“……”
好無情的女人啊。
她沒有再開口,隻是捏着趙茉秋的掌心。
晚風拂過河面,月亮微微顫動。
徐雪源蹭了蹭趙茉秋的脖頸,挽住對方的手,感受到對方的僵硬,她笑道:“放心吧,這是我最後一次握學姐的手了。”
趙茉秋不再抵觸。
“學姐,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聽着徐雪源略帶沙啞的聲音,趙茉秋微睜雙目,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鎖骨,劃過皮膚刺進心底。
徐雪源哭了。
難以言喻的愧疚感湧出,趙茉秋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如果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保留那些我送你的東西呢……”徐雪源的聲音逐漸變得哽咽。
“那是因為……”趙茉秋放輕聲音,但還是坦誠地說:“大家送我的東西我都會好好保留。”
“你如果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一直容忍我呢?為什麼不強硬地把我推開?為什麼總是給我可趁之機?”
“那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
“你如果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又不想傷害我呢?”
“那是因為你幫了我很多忙……”
徐雪源發出短促的音節,最後抱着趙茉秋的手臂嚎啕大哭。
趙茉秋溫柔地拍着徐雪源的頭,她望着墨黑的夜空,橙黃的月亮慢慢融于夜幕裡。
她眨眨眼,忽然發現自己也哭了。
趙茉秋抹去淚水,喃喃自語。
“對不起……”
05
“叮鈴鈴——”
趙茉秋睜開眼,走出卧室敲了敲隔壁的門。
“伊娜,快起來洗漱了。”
聽着裡面的人應一聲,她到廚房準備簡易的早餐。
“姨姨……”伊娜揉揉眼睛,“早上吃什麼?”
“今天吃簡單的三明治。”趙茉秋揉了揉孩子的面容,“我們伊娜從今天開始就是五年級了,等今天報道結束後,晴晴姨和言言姨會帶我們去吃大餐。”
“好耶!大餐!”伊娜睜開眼,蹦蹦跳跳地進了洗手間。
趙茉秋無奈一笑,繼續做早餐。
一年前她買了房,便把伊娜接過來一起生活,花李言和鐘晴會常常來看她,伊娜也和她們逐漸熟悉起來。
趙茉秋并不讨厭現在的生活,步入社會之後她也變得老練,學生時代的煩惱在職場上也能自如應對,工作也漸漸上手。由于職業原因,身為中層管理員的她也不用時刻在公司待命,家離公司就隔着一條街,所以一邊上班一邊照顧伊娜也不會太辛苦。
送伊娜到學校後,她順路采購一周的食材,做完今天的家務後她癱在沙發上休息。
金色的陽光跑到客廳,風吹着陽台上的紗簾,白色的紗挂在一旁的展櫃上。趙茉秋起身卷起紗簾,被突然的反光刺到了眼,她微眯眼眸,發出光的是展櫃上的物品,她湊近一看,愣在原地。
那是兩枚紅色發卡。
破舊的發卡掉了漆,露出略微生鏽的鐵面。
為什麼這個東西在這裡?
她思忖片刻,恍惚想起前幾天打掃屋子時,不小心把裝着飾品的盒子摔落,隔天拖地時她才發現遺落的發卡,當時趕着送伊娜去上學便随手放在展櫃裡。
發卡是最後一次見到徐雪源時,對方還給她的東西。
那晚徐雪源哭過一場之後,表現得異常平靜,兩人沉默地吃完早餐,徐雪源拆下發卡遞給她。
趙茉秋記得徐雪源睜着微微發紅的眼眶,用沙啞的嗓音說:“我走了。”
她當時隻是點了點頭,幹巴巴地回了一句“路上小心”。
那天早晨的太陽十分刺眼,亮得她看不清徐雪源的背影。
後面過了一年多,她偶然從鐘晴口中聽見徐雪源的消息,聽說對方做了很厲害的工作,事業有成。
趙茉秋記不清當時是什麼感受,隻是常常想起徐雪源那晚的哭聲。
徐雪源……真的開心嗎?
“哐當。”
晃動的窗戶讓趙茉秋從回憶中抽離,今天的風比較大。她關上窗戶,到卧室打開鎖住的床頭櫃,取出飾品盒打開,把發卡放進去時,那黑色鵝卵石鑰匙扣突然斷成兩半。
趙茉秋盯着上面裂開的畫,愣了幾秒後想把鑰匙扣拼起來,卻發現上面的膠也慢慢脫落,鵝卵石上幹涸的顔料也碎成了渣,隻有一些殘留着在石頭上。
“修不好了……”
趙茉秋盯着石頭發愣,她關上飾品盒,碎掉的顔料漸漸融化,化在飾品盒上,化在她的手中,她拿紙擦了擦又用溫水洗,卻怎麼都清不掉。
“趙總,這是什麼?”
助理指着她手上的痕迹,好奇道:“你也畫畫嗎?”
“不……就是不小心沾到的。”趙茉秋翻閱面前的方案,最近總是在走神。
“對了,趙總,之前項目的贊助商打算來公司看看。贊助商對我們的項目很看好,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問可不可以來公司參觀,我們這邊今天下午和明天下午都有時間……”
“那就今天下午吧。”趙茉秋說:“你喊人準備一下,把那贊助商資料給我。”
“啊,我等會兒整理。”助理說:“不過你應該認識那位贊助商,她在電話裡說過你們是校友呢!”
“嗯?”趙茉秋愣住,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助理繼續說:“我記得她名字也特别好聽,叫雪源,趙總你認識嗎?她說你肯定認識她,因為你的名字是秋天,她的名字是冬天……”
“冬天會緊緊追着秋天……”
徐雪源倚在車窗上,她注視着平闆上的員工介紹,慢悠悠地撫上趙茉秋的名字。
“學姐,我會一直一直追着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