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碎夜見到一個不一樣的沈月。

她哭訴，

她發洩，

她懊悔，

她痛恨，

然後頹然……

明碎夜看到一個被黑泥般的情緒折磨得快要發瘋，一腳踩在崩潰邊緣的女人。

她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讓自己不摔落下去吧。

“你可以和我說更多嗎？

雖然我不記得過去的事，但我會把你說的好好記住的。”明碎夜對她說。

淚水再次從眼眶中溢出來，于悲傷中年輕的女演員擠出一絲苦笑來，

“你知道嗎？小詩，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早就已經完全崩潰了，而你，小詩，你隻是我想象出來的人而已，

所以你才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不是想象，我是真實存在的。”明碎夜對她說。

“真……的？”

“真的。”明碎夜用力地點點頭。

“……那你，掐我一把。”沈月淚眼婆娑。

“好，你要掐哪裡？”

“臉，不，還是手吧，掐手，更疼……”

明碎夜于是掐了一下沈月的手，不很重，也不輕到讓人沒多大感覺。

沈月“嘶”了一聲，然後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你應該是真的，你應該是真的……小詩。”

沈月歎息起來：

“最近——不止最近，我常常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我總懷疑那些别人說的平平淡淡的日子真的存在在這世界上嗎？

我有時候覺得我早就瘋魔了，你敢相信嗎小詩，我竟然——

我竟然覺得過他這種階層的人沒用權勢很強行逼迫我服從，算好的了，

我在心裡真想過、說服過自己，為了當上有名的演員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才是正常的。”

她停頓下來，

“你知道嗎小詩？不少人，不少人，不分男女，他們背後都有……

對不起小詩，可能、可能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明碎夜答“我大概懂你的意思”。

“我真的有過很……的想法，”沈月說得又哽咽了，低頭捂住臉，

“我羨慕過妹妹在吃穿用上不用吃苦，嫉妒地想過我是清清白白靠自己，有時又覺得我就真比她好嗎？

我、我……

我好害怕我有一天跌落到當群演也沒人要，然後回到那段時間，很餓、很餓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她真的好害怕回到那段時間，那段饑腸辘辘的時間，那段時間她才第一次那麼深刻地意識到，人餓了，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

那段時間她快瘋了，甚至想過幹脆把自己賣了算了，也比挨餓好。

那段時間她才明白原來聽别人說過的“為了飽腹什麼都做得下去”是真的。

才和那些人感同身受。

明碎夜将面紙遞給了她。

沈月急快地喘息了一會，明碎夜見狀撫着她的後背順下去，一下一下地順下去。

這個常常逞強的年輕女演員，常常表現得強硬、冷酷的沈月，這一回，終于找到了“洩洪口”。

“我好想當露臉的主角，而不是替身。”沈月擦幹涕淚，眼眶紅腫地、有些呆地望向天花闆。

“……小詩，你說，什麼才是對的呢？

靠大關系的瞧不起靠小關系的因為找不到好關系也是種‘沒能耐’，靠小人情的看不起靠大人情的因為真以為自己一生清清白白從未靠過别人，究竟什麼才是對的呢？”

“我也說不清。”明碎夜答。

“……是啊，你明明失憶了，我還讓你回答這個。

……我想當演員。很好的演員。

我在沈星逃走後，在那個人說出那樣的話之後，還是去了他那裡。

我隻是因為受不了被屈辱對待所以才回來的。”

“你受傷了嗎？”明碎夜關心地問她。

“沒有……算沒有，還是有？

像他們那種人，有一百種不傷及皮肉卻讓人覺得被侮辱到極點的辦法。

穿着衣服卻跟渾身光着一樣，我心裡的所有糾結、矛盾、痛苦……被赤裸裸地揪出來，被踩到泥地裡頭。”

直到現在想起胳膊上還起雞皮疙瘩，讓她感到十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