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心頭一驚，仔細回想片刻，确認昨日江景宴沒再同她約定時辰，才松了口氣。

如此說來，今日她可以自由行動，不必去伏妖司報道。

好事落到身上，自然就要享受，宋今禾在客棧裡簡單用過早點，便打算出去散散心。

她剛出客棧不久，便被人當街攔下，來人是個少年人，一身府衙官兵衣着，伸手攔下她後，亮出身上的腰牌，“在下伏妖司劉明，奉旨請姑娘随我走一趟。”

宋今禾眨了眨眼，她對伏妖司的印象還停留在迎春樓，沒想到還有這麼像官爺的人物。

腰牌做工精緻，上面的花紋字樣的确就是伏妖司，這腰牌輕易不好仿制，也無人敢在京都冒充伏妖司的人。

仔細算來，她答應了江景宴要加入伏妖司留滿一月，可他并未帶着她正式入職，若是臉皮厚些，大可不必聽除他以外的人命令。

她帶着警惕問道：“我為何要跟你走？伏妖司拿人，不必講證據嗎？”

“有證據，”劉明從懷裡取出一張紙，當着她的面打開遞到她面前，當頭的訴狀二字極為顯眼，“有人報官，說你租借靈馬逾期未歸，音訊全無，要我們幫忙找人。”

訴狀下方有當事人簽字，正是宋今禾當時租借靈馬的店家名字，當時他們的确約定第二日便要歸還靈馬。

她忽然回憶起來，那匹靈馬還被她拴在回水村村口樹邊，走時确實将它忘了。

劉明見她面色緩和，“苦主此時正在伏妖司做客，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宋今禾自知理虧，沒再拒絕，跟在他的身後，與前來趕早市的人流逆行，向着人迹稀少的街道而去。

兩人的行走路線不是去迎春樓的，她有些好奇，伏妖司在京都難道是設置了一明一暗兩處住址，那邊叫迎春樓，這邊會叫什麼，怡紅樓？

她一路上沒有說話，劉明心道他一直面無表情，怕不是吓着這姑娘了，他的同僚就總是說他臉上常年嚴肅，被捕來的凡人就算犯的是小事也會被他這幅神情吓得戰戰兢兢，以為自己犯了什麼天大的錯。他心中醞釀半天，才用自己最溫和的語氣擠出了幾句安慰之語。

“姑娘莫怕，苦主來尋我們的時候雖然情緒激動，但說起話來颠三倒四，想必是加重了某些情節，偷盜一事，也算不得大，在牢獄裡待上一段日子也就罷了。”

他們遠離人群密集的繁華地帶，逐漸走向人迹稀少的低矮房屋，宋今禾還在觀察着沿途逐漸破落的建築，猝不及防聽了他這麼一番“牢獄論”，面色迷茫。

迷茫隻是片刻，她捕捉到了他話中重點，“我何時偷盜了，這是一場誤會，待我與店家說明，就無事了。”

“好，是誤會。”劉明見她說話時眼神笃定，眼中靈光浮動，不像是被吓傻的模樣，放下心來，腳步停在一處破舊的府宅前，“到了。”

這處府宅看起來不知多少年沒有修繕過了，匾額上的字迹已經模糊得厲害，隻剩下寥寥幾筆還能辨認出來。

正門大開，一眼就能望見遠處的樓閣，也是一派陳舊模樣。

若不是宋今禾提前知道這是伏妖司，她是無法靠着匾額上的字迹認出來的。

劉明到了伏妖司，眼中的柔和散去，整個人又嚴肅了起來，對着她鄭重道：“姑娘，随我來，切忌不可随意行走。”

宋今禾點點頭，跟着他進門後，才發現根本不是大門敞開着，而是正門的門扉早就不知去了何處，伏妖司根本就沒有門。

一股子貧窮的氣味令她心頭一緊。

她還記得自己初來此地，師傅與小禾也是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囊中羞澀是常有的事，原來降妖除魔，不論是民是官，都是這麼貧窮的嗎？

在跟着劉明經過第三間房側，看到窗戶上明晃晃的大洞時，宋今禾扯了扯嘴角，“這位小哥，為何這裡處處破敗，不好好修繕一番？”

劉明順着她的目光，也瞧見了窗戶上的洞，尴尬地撓撓頭，“現在的小妖小鬼很少，朝廷撥付給我們伏妖司的經費也是年年遞減，這人手也是減了又減。這裡好多房間都空置了，用不上，也沒那個閑錢去修。”

宋今禾清楚他此言不虛，紀奇志帶着她四處求生的時候，是無法安定在一處生活的，因為小妖小鬼太少，做一場法事他能夠歇上半年。無奈之下，才帶着年幼的小禾奔走四方。

兩人拐過幾處破損程度極大的房間後，來到了正堂前，這裡看起來要正常許多，至少桌椅闆凳，牆面梁柱，俱是完好。

隻是之前說好一直留在這裡等待她的店家，卻不見蹤影，隻剩下一個同劉明相同官兵打扮的人，正坐着小睡，腦袋垂下，一點一點，等到頭垂得低了，又猛地提起來，重新慢慢下垂，緊閉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沒睜開過。

劉明和她有相同的疑惑，他來到睡着的人面前，采用了最粗暴的喚醒方式，用力踢了凳子一腳，宋今禾能夠看到那凳腳正撲簌簌往下掉木屑。

宋今禾心中一歎：這可是僅有的完好家具，這孩子怎麼不珍惜，踢壞了可沒錢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