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绮羅在上下鋪的扶梯上摸了摸,木頭打磨得很光滑,沒有倒刺,拽起來也不會嘎吱嘎吱響。
他滿意地點點頭:“師傅,沒問題了。”
員工收起工具:“好嘞。”
神樂绮羅将房間重新布置了一遍,厚厚的地毯,桌角防撞護角,滿滿一衣櫃的童裝……
盡管修治尚未呆滿哪怕一天,但莫名生出住了很久的錯覺。
天色開始暗了,太陽仍舊挂在天邊,月亮已悄悄升起,黃昏預示着夜晚即将來臨。
神樂绮羅得和福澤谕吉聯系一下暗殺問題,見小孩對書架感興趣,便搬了個小凳子,方便他拿書。
書的分布在修治眼裡有些奇怪,一櫃子的地方風物志中夾雜了幾套小說,全都是夏目漱石的,尤其是《明暗》,買了整整三套。
是愛好地理嗎?
修治好奇地抽出橫濱風物志,書頁簇新,不像經常翻看的樣子。
想了想,他取下《明暗》。
修治發現書頁裡夾着幾頁稿紙,漂亮的花體英文斜斜排列在一起。
雖說修治的日文水平遠超普通成年人水準,但津島家是傳統頑固的家庭,鮮少接觸的英語對他來說有點困難了。
他用羅馬音拼出開頭第一個英文單詞。
舌尖抵在上颚,LO
再次落下,LEE
第三次落下,TA
lolita
聽上去像個小女孩的名字,修治想。
神樂绮羅同福澤谕吉的交涉,與小孩艱難的英文閱讀一樣不順利。
【暗殺政敵不是光彩的行為,即使是為了和平,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不能由绮羅來做。——福澤谕吉】
神樂绮羅苦惱了半天沒懂福澤谕吉的邏輯,蔫蔫地問:【政敵不算敵人嗎?】
收到回複的福澤谕吉有點頭疼,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敵人是需要辯證看待的。
倒是一旁的福地櫻癡頗為認同绮羅的話:“沒錯,掃平一切對手的話,不管什麼目的都能達到。”
神樂绮羅歎了口氣:“早知道谕吉這麼固執,還不如讓種田長官接受我的提議,一次性解決敵人就好了,這樣還能拿一筆豐厚的獎金。”
一次性解決敵人——一直豎着耳朵聽他動靜的修治手一抖,稿紙晃晃悠悠飄到神樂绮羅腳下。
“治在看《洛麗塔》嗎?”绮羅彎腰撿起稿紙。
“lolita?”修治沒聽說過這本書,他不确定手稿是否為绮羅的字迹,不同于小說家塗塗改改、糟糕難懂的手稿,手上這份更像從記憶裡謄寫,排版優雅到沒有長單詞需要連字符。
“绮羅寫的嗎?”他試探道。
“不是,是納博科夫。”绮羅将稿紙整理到一起。
“如果绮羅提到不存在的書”——且不提修治對小田和也的話天然懷疑,如果妄想症具體到能将書謄寫出來的話,是否還能稱之為妄想症?
修治繼續問:“我可以看看這本書嗎?”
“呃……可以是可以啦。”绮羅為難了一秒,随後幹脆從頭說起,“這本書和我的異能有關,簡單來說我能将《洛麗塔》這本書上的文字根據我的意志具象化。”
“而異能發動時必須一字不漏地念出來,因為這裡沒有這本書,我怕忘記,所以修治手上的是我默寫的開頭。”
修治:完善的邏輯、沒有錯處的細節……他愈發好奇了。
見小孩盯着稿紙出神地想着什麼,绮羅以為他是對自己的異能感興趣:“治想看看嗎?”
修治倏地睜大眼:“可以嗎?”
其實他更想問這麼直接的嗎?
“可以。”神樂绮羅坐到地闆上,将三頁稿紙攤開放在小孩跟前,“如果是治的話。”
“治想要用掉哪一句?”神樂绮羅興緻勃勃地指着【太陽從洞穴和幽谷上沉落】【玫瑰色的岩石】……甚至還有【羽翼高貴的六翼天使】。
“說起來,除了幹掉敵人以外,我還從沒用天賦做過别的事情。”
修治瞥了他一眼:對異能的稱呼變成天賦了。
他垂眸,绮羅指的那些,他隻能看懂幾個簡易的詞彙,比如sun…set。
出于小田和也鄭重的提醒,修治本應該更謹慎地拒絕绮羅,但——
作祟欲和探究心無法控制地冒頭。
很難說多少夾雜了部分對小田和也、連帶起所代表普世觀點的質疑。
這屬于私人恩怨。
畢竟小田和也三番五次拿他當小孩子糊弄。
也許是真的呢?一個聲音在修治的腦海裡響起。
就像他是個異類,神樂绮羅也被暗中歸為異類。
瘋子和天才隻有一線之隔,誰規定天才不是清醒的瘋子,而瘋子不是瘋了的天才呢?
他看了眼外頭高懸的太陽,而稿紙上寫着【太陽從洞穴和幽谷上沉落】。
他隐秘地期待着。
“太陽真的會落下嗎?”
“當然。”神樂绮羅彎了彎眼睛,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答案,“太陽當然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