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面的彙報器屏幕上，刺目的紅光不斷閃動，各個關口的監察彙報持續上傳。

良久，他扭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掏出終端，聯系了自己的上級長官。

風雨欲來，他的眼底滿是沉重。

……

權限破解，匣門打開。

“紅眼睛”率先出來，然後是阿伊瑞。

他攀附着扶手，蹬上踏闆，指尖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然後用力握緊。一腳一腳，他從這個狹小的通風管道口鑽出，視野逐漸開闊。

頭頂斜側方處巨大的螺旋槳刮出勁風，淩厲地劃過，吹亂了他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擡手摁在額頭，外面的場景一點一點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宇宙浩大，群星璀璨。

他沉默起身，站在軍艦站闆，擡眼看向浩瀚的太空，胸膛劇烈地起伏，一呼一吸。

淺綠色的眼睛一眼望去，透過巨大的藍色隔絕防護盾，他在俯瞰整個宇宙。

……

直到“紅眼睛”小聲催促，阿伊瑞才收回視線。

該離開了。

他跟在“紅眼睛”的背後走了幾步，短促的笑聲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裡泌出，莫名地欠揍。

弗爾安，我又出來了，你倒是再過來啊。

……

“紅眼睛”在前方帶路，他們沿着校接闆一路滑下，直到在經過一個大型渦輪增壓機後，阿伊瑞這才發現，裡面竟藏掖着一架小型艦。

該艦通體呈流線型，艙門外部印有一深色圖标，表面處也塗了大片大片的黑漆膠。它懸停在一塊大甲片下，能夠隐約看出甲片下的深度劃痕。

阿伊瑞掃視一眼，跟着“紅眼睛”一齊跳了下去，彎腰鑽入甲片縫隙。

這艘小型艦藏匿在這裡的時間應該不短了，隐匿功能還挺強。

他們兩個剛走近小型艦旁邊，艙門就自動拉開，“紅眼睛”停下了腳步，示意阿伊瑞進去。

阿伊瑞疑惑地看向他，直白道：“你不進去？”

紅眼睛搖搖頭，瞅了他一眼也不吭聲，扭頭就從甲片下鑽跑了。

巨大甲片遮擋住了視線，阿伊瑞歪頭又看了他一眼，遮住眼底的情緒，轉身踏上了小型艦。

“你好，請坐好系上安全帶。”

清冽的聲線從裡側穿入耳朵，艙門自動關合。

在聽到聲音後，阿伊瑞先眨了一下眼睛，以适應艙内較為強烈的光暈，緩了一小會兒，這才終于看清了裡面的布局和聲源。

前艙隻有駕駛位和操作闆，後艙是側座、裝備箱、搶救器、立體物資櫃、屏幕和通訊闆。

阿伊瑞把手插進兜裡，向前走了一步，然後扭頭看向前艙，目光帶有探究和審視。那裡隻有一個駕駛員，他的臉上帶着面罩，一雙棕色眼眸轉過來，看不清面貌。修長的手上戴着一副黑皮露指手套，正搭在駕駛闆上方。

“我們要離開了。”駕駛員說道，冷淡地點頭示意他坐好。

……

引擎啟動，能源儲備良好，機動無異常。

駕駛員将機翼調至最高狀态，眼底閃過犀利，一手抓握機柄，另一手操控屏幕，蒼白的指尖掠過去，小型艦開始啟動。

輸入權限密碼，生物識别複合，起飛！

阿伊瑞系好安全帶，身子向後仰去，防止啟動時帶來的強烈颠簸。

小型艦掠出甲片，隐蔽地向大型軍艦下方掠過。

視線從側邊的玻璃匣口探出，能很清晰地看見一層層軍械和金屬闆交疊，以及衆多圓盤磁浮甲闆。

阿伊瑞收回視線，倚靠在後艙座椅上，盤算着下面的打算。

就在他以為是直接駛離這片太空區域時，小型艦調轉方向，反倒是往軍艦主位飛去了。

阿伊瑞手臂一僵，舔了舔發幹的嘴皮，不動聲色地探向自己的腰間。

慶幸地是，小型艦隻是悄然駛停到了一塊機闆上，艙門打開，又上來了一位軍雌，合作正常進行。

駕駛員掃視屏幕，見阿伊瑞恢複正常就随手關閉了後視監控。

艙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剛上艙的那位軍雌同樣穿着一身弗爾安部下的統一緊身作戰服，黑亮的軍靴踩在踏闆上，警惕地靠在玻璃匣門邊上，十分嚴肅。

又一個間諜。

阿伊瑞蜷曲手指，溫吞地探頭打量了一眼，視線從軍雌後背處展開的骨翼掠過，又快速移開。

炫紅色的肉根，邊緣還帶有骨刺，很漂亮。

他盡量放松身體，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去想。

大腦中浮現了幾年前弗爾安對他說的畸形種和基因滑檔，一字一句，記得真真切切。

“你變異了，孩子。”

“你是個畸形種。”

“你長出了一條不符合蟲族生理結構的尾鈎，你連低級底層蟲的身體素質都不如。”

……畸形種。

探知真相的因子又在蠢蠢欲動。

阿伊瑞面無表情地調整好姿勢，手心粘膩膩的犯着惡心。

畸形種到底是用來掩蓋的虛僞謊言，還是切切實實的所謂真相。

他心中一動，詭異地盯向這個軍雌的骨翼和肉齒。

炙熱而且毫不掩飾。

這個軍雌猛地察覺，狠狠地皺了皺眉頭，他肌肉緊繃地轉頭回視，眉眼微垂，清俊的面上無聲詢問。

阿伊瑞瞧見他轉過身子，高興地眼尾揚起，扯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他還沒成年，眉眼透着青澀，恰到好處地降低了幾分警惕，看着挺無害，還是挺具有欺騙性的。可惜這個軍雌不怎麼會善待年紀小的後輩。

他拉緊眉梢，給了阿伊瑞幾個眼刀子。

阿伊瑞就當沒看見，他興沖沖地捏緊身上的安全帶，歪頭壓低聲音說道：“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話音一落，前排的駕駛員手一頓，沉默地又把屏幕上的後排監控給打開了。

要搞事情。

那個軍雌冷硬地扭頭，理智地選擇不再看他。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阿伊瑞更高興了，他接着問道：“你是雌蟲嗎？”

軍雌：“……”

前方的駕駛員：“……”

那個軍雌轉過頭，眼神古怪地轉了一個圈，仿佛聽到了十分荒唐的事情。

阿伊瑞不好意思地沖他一笑。

看來是了。

趁他未回神，阿伊瑞語速加快：“你知道雄蟲是什麼樣子的嗎？”

迄今單身的軍雌：“……”

他更兇了，眼刀子又一次“唰”地掃過來。

“好的，我知道了，你忙吧。”阿伊瑞笑容不變，但識相地閉了嘴。

八成不一樣。

性别如果要靠儀器檢測出來的話，絕不會是這個表情。

男女性别特征都不一樣，雌雄又怎麼可能在身體構造上沒有不同。

阿伊瑞吐了一口氣，手指搭在腰間，無意識地摩劣了一下緊緊盤放的尾鈎。

趁全面戒嚴之前，小型艦無聲息地駛出了這一區域。

緊繃的氣氛卻并未放松。

尤其是李瑞順，他上一次已經被搞出心理陰影的，唯恐弗爾安下一秒就出現在他眼前。

再來上一句：“阿伊瑞，玩的開心嗎？”

想到那個場面，阿伊瑞就一陣驚悚。

第一次，他還尚且可以用年紀小玩心大當作借口，這一次再被抓回去，可就沒這麼好糊弄了。

前艙儀器的表盤緩緩轉動，小型艦開最大碼力迅猛前行。

就在即将駛入聯夫兒星太空外圍時，措不及防地，小型艦的聯通設備上竟然連上了一個通訊請求。

駕駛員點開一看，無信号标識，無來源編号，隻有備注一個連通“人”。

指明的連通“人”是——阿伊瑞。

駕駛員果斷摁滅，估測是那一位，這倆父子的事他才不管。

挂斷不過三秒，通訊請求再次連接。

駕駛員棘手地再次摁滅，眉頭一皺，并緊急拉入通訊黑名單。

這次連三秒都不到，已經進入黑名單的号碼再次強制彙入，備注連通“人”更是變成了三個“阿伊瑞”。

駕駛員：“……”

“可以交由我來。”阿伊瑞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眼睛一瞥，淡然開口：“他一會兒還會再打，交給我處理吧。”

現在已然足夠安全，駕駛員低頭掃視了一眼後排監控屏幕上的小少爺，求之不得，直截了當地将通訊座号轉載到了阿伊瑞身側的儀器設備。

阿伊瑞睫毛微顫，他知道該怎麼做。

果不其然，強制通訊不一會兒再次連接，但這一次，打來的一瞬間就被果斷摁滅。

……被阿伊瑞摁滅的。

目睹全部過程的軍雌，他抹了把臉：“……”

這麼個處理方法？

阿伊瑞一手撐在下巴處，一手擱置在儀器上，指尖輕輕搭着。

幾分鐘内，通訊像瘋了一樣連續撥來十幾個，備注連通直指他的名字。

更甚的是：“阿伊瑞.格裡芬.布什沃德。”

大名都出來了。

阿伊瑞挑眉，指尖輕撥，将其挂斷。

來一個，摁滅一個。

動動手指的事兒，毫無壓力。

直到“小型艦”成功駛入聯夫兒星私用航道，這邊還在打，強制通訊一波又一波。

阿伊瑞面無表情地坐在旁側倉位，手下又一次飛快劃過，摁得幹淨利落。

又打，不接。

又打，不接。

還打，還不接。

駕駛員轉過頭看他一眼，沒礙到自己的事，就沒管。

直到小型艦正式駛入聯夫兒星地界，十幾架機甲彙入，将小型艦夾在中間呈圍護姿勢，通訊才算是徹底消停。

阿伊瑞呼出一口氣，兩隻手心對着搓了一下，粘膩濕熱的感覺才有所緩和。

他掃視了一眼位标，又扭過頭仔細凝視一個“觀察口”，從這個角度往下看，首先入目的便是礦塔地域，重型機械、礦井、井架、能源礦、采礦工程區，然後就是離這兒不遠的大型軍械制作廠。

聯夫兒星，塔蘭。

阿伊瑞在心裡默默念了兩聲，面色平靜。

歡迎抵達聯夫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