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了。”老闆哭喪着臉,“我這棵樹已經十好幾年了,别說砍了,就是斷根枝條我都得心疼死。”
“這麼說你這兒的樹要賣的話都是囫囵個兒賣的?”
“那當然。枸骨一身都是寶,既能觀賞又能入藥,我們的收益主要來源于賣觀賞門票和枸骨果,輕易也不賣整棵樹。”
“原來如此。”郗野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剛才你說這樹斷根枝條你都心疼,那你這園子裡這麼多棵樹,要是這斷一根,哪斷一根,你怎麼發現呢?”
“不可能,園區裡隻有我和員工,我們是絕對不會做傷害樹的事情。”老闆斷然否定。
“這麼肯定?”
“當然。”老闆胸有成竹。
刷地一聲,郗野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幾張照片,“既然你對你們這兒樹的感情那麼深,看看,能認出來這是那棵枸骨樹上的不?”
“……”
老闆顫顫巍巍地低下頭,映入眼簾的是幾根約二三十厘米長、兩三厘米粗的樹枝。
“這般粗細,至少是六年齡的枸骨樹。”老闆仔細辨認着。“我們這兒細刺枸骨約莫七百多棵,大多都是近年來栽種的,能達到這種要求的隻有那邊一片種着的老枸骨。”
老闆朝東邊伸手一指,“那裡有大約兩百棵不到的細刺枸骨,樹齡從六年到十幾年都有。”
“行。”郗野大力拍了拍老闆的肩膀,用充滿贊賞的語氣道,“恭喜你通過了我的第一輪考驗,接下來我們一起去看看你說的那兩百棵老枸骨吧。”
老闆:“……”
在五髒六腑都差點被郗野一巴掌給拍出來後,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小心斟酌地開口,“請問這位老闆,您說的大生意是?”
“哦,這個啊。”郗野摘下墨鏡,鏡片後面露出的眉眼深邃,瞳孔深處閃過一絲精光,但語氣态度卻誠懇萬分,“是這樣的,我是一個泛靈論者,堅信世間萬物皆有情感,找您就是想充分了解園區裡樹木的生活狀況,順便,不值一提的,以捐贈或者購買的方式認領一批跟我有緣的樹。”
他謙遜地欠了欠身,伸手比了個數字,“初步設想的是這個。”
老闆眼睛都直了,立刻鄭重其事地伸出雙手握住了郗野的手,宛如握住了那金光閃閃的七位數人民币。“錢不錢的不重要,主要是我也是泛靈論者,知己難求,知己難求啊。”
郗野笑而不語。
老闆領着一行人朝東邊走。越往深處走,霧氣漸深,拐了一道彎,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佝偻的身影,把幾人吓了一跳。
那人戴着一頂鬥笠,正在用鐵鍬給一旁的枸骨樹樹根培土。
看門大爺說:“這是我們這兒的一個園丁,平時就住在園子裡。”他一邊說着一邊朝那人走去,“小李,你過來一下。”
那園丁置若罔聞,一直到大爺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才如夢初醒地停下手裡的工作,轉過身。
他剛一轉身,曹波就小聲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隻見這人臉上橫亘着一條蜈蚣似的大疤痕,從左邊額頭到右邊嘴角,導緻他的五官都因為這道疤痕而扭曲錯位了。
郗野神情未變,隻是朝他走了兩步,“你是這兒的園丁?”
那人木讷着,沒什麼反應。大爺湊到郗野旁邊,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啧啧道,“這孩子腦子不太好,智力障礙。”
”智力障礙?”郗野咀嚼着着兩個字,腦子裡不知道在思索什麼,餘光忽然瞟到一邊的青年。
時栖沉站在一棵枸骨樹下,正微微揚起頭觀察茂密的樹冠,一隻手按在粗糙的樹幹上。細碎的雨滴在葉片上聚集,墜成一大顆,忽地掉進了他的襯衫衣領,順着他白皙如玉的脖頸皮膚滑了進去。
時栖沉的思緒被打斷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郗野“啧”了一聲,朝他走了兩步,把傘罩在了他頭上,“看出什麼門道了嗎?時教授?”
時栖沉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的傘往旁邊撥了撥,好叫傘面不再遮擋他向上看的視線。
“看那裡。”他一隻手指着樹冠。
“哪裡?”郗野一頭霧水,向上看隻能看到沉甸甸的樹冠。
“過來一點。”時栖沉讓出一點自己的位置,郗野湊過去,通過他剛才的角度向上看,果然看到了時栖沉想讓他看到的東西。
樹上殘留着枝葉被修剪過的痕迹,斷面切割十分整齊,似乎是剛剛修剪過沒多久。
時栖沉:“我們都錯估了兇手對制造這具‘人偶’的精細程度,在‘骨架’的選擇上,他不僅使用了細刺枸骨,對于枝幹的粗細、長短也有要求。”
“想要拿到符合他要求的枝幹并不容易,除非有專門的工具。”郗野接上他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時栖沉剛要說話,老闆湊了過來。
“這兒就是我們生态園裡六年齡以上的老枸骨了,大約兩百棵。”老闆嘿嘿笑着,“您看看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郗野敷衍地揮揮手,“您先忙吧,我們自己看就行……哦對了。”
他抓了抓頭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們這兒樹都健康不?平均多久打一次藥,多久修一下樹枝兒?可别回頭讓我認了個病秧子,白糟心。”
老闆心領神會,忙道:“您千萬放心,我們生态園雖然規模不大,但園丁數量和素質都很高,像您看到的樹齡六年以上的枸骨樹都是有專人負責的,為了觀賞美觀、調節樹木生長,咱們每年六七月份夏季和九十月份秋季都會一棵棵修剪,枯枝、過密枝、徒長枝都要修剪掉,營養劑更是不少打,驅蟲也做的很好,這些年一次病蟲害都沒爆發過。”
“九月十月會修剪枝葉,也就是說,這個月剛修剪過?”郗野轉過身,直直地看着他。
“對啊,準确來說是上周周末,兩百棵老枸骨徹底修剪完。”
一瞬間,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老闆身上。
“修剪下來的枝葉會怎麼處理?”
“一般會收集起來,有專門的清潔工會統一拉到後山處理了。”老闆奇怪地回過頭,“你問這個做什麼?”
郗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負責修剪這兩百棵老枸骨的園丁和處理枝葉的清潔工分别是誰?”
老闆警惕起來,“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郗野不答話,要笑不笑地朝曹波使了個眼色。
“别吵。”曹波從口袋裡摸出證件在老闆面前晃了晃,“警察。”
貨真價實的證件隻是在空氣裡停留了那麼幾秒,在老闆的視線裡卻宛如慢動作,慢到讓他足以看清楚上面的一行大字。
市局刑偵支隊。
老闆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