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心想，再見……下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呢？要多久？她還願不願意再見他了？又或者……那個時候，再也見不到他了。
沈強覺得有些不舒服，擠了好半天地鐵，中午又沒怎麼吃。他進屋之後久昏沉沉的躺在了沙發上，漸漸失去了意識。
不一會兒一陣激烈的敲門聲，砰砰砰的響起，沈強也沒醒。
“開門！”
顧東：“沈強開門！是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回來，他覺得很害怕。從離開他家門，從他說再見就覺得害怕。每一步都走的煎熬，如果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他該怎麼辦。
哪怕賴着不走，哪怕被罵被打，他也想留在他旁邊。就讓他看看他吧。
好半天都沒有聲音，顧東更慌了。他才剛走，不可能這麼大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一定出事了。
“快開門！！！”
他邊敲着邊打電話給撬鎖公司。
“好吵啊——誰啊！”沈強剛睡着就被哐哐砸醒了。腦袋暈一開始居然沒反應過來是在砸自己家的門。
他頭重腳輕的站起身來開了門。
就看見罪魁禍首打着電話，還伸出一條腿還打算踹他。但是看門開了又收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心虛。
于是沈強一臉怨氣：“你不是走了嗎？迷路了？”
“沒有迷路，我能不能……”
他沒迷路，沈強卻覺得有點迷糊。有點看不清東西了。也沒聽清他後面說什麼。接着一個不注意歪倒直直向地面砸去。
顧東吓了個半死，急急忙忙抱着人去醫院了。
沈強隻是一時迷糊，到了醫院就醒過來了。
他睜開眼就是顧東和醫生在對話：“情況好的話能活個五年。”
沈強：“這麼久？”
醫生：“……”
顧東：“……”聽到他這一句，差點忍不住給他一錘接着昏過去算了。
沈強：“我還以為我就剩幾個月了呢。”
忍不住了。
顧東虛虛捏住他脖頸，沒用力卻惡狠狠地道：“你就那麼讨厭我，要趕着去投胎？我告訴你就算是下輩子我也不會放過你。你記清楚了。”
……
下輩子放沒放過他，沈強不知道。隻知道這輩子他是真沒放過他……
顧東說，不治病他就必須在他身邊。沈強起初沒有很把這當回事，以為他就是說着玩的。
可轉眼間多年過去了，他還在。
他就這樣擠進他的生活，開始是隻是點滴，到最後幾乎是和他攪和着，所占的份量越來越重。
八月，楓葉正紅。兩人在山上林間坐着。
沈強：“沒想到。”
顧東：“沒想到什麼？”
可能美景當前，帶的沈強說話也變得矯情起來：“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居然還願意陪着我。你是生意人，那你應該很清楚我明明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價值。”
可以說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累贅，從各種方面。情感上，他不能陪對方走完餘生，生活裡他還要精心照顧他，物質上，他就是一個吞金子的無底洞。他不懂這個人到底為什麼願意付出這麼多。
“你的存在就是價值。”
顧東擡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雙眸子裡似乎藏着很多事。那雙也曾清澈過的眼睛，已經看過無數風景，閱過無數人的人生，經曆過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也因此變得渾濁。
沈強一哽，沒有道理的感到一陣心疼。要經曆多少不快樂不開心的事，才會擁有這樣的一雙眼。
沈強不再看他，偏過頭去：“不明白，我覺得我好像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有沒有為你做過？你為什麼要這樣？”不值得。
顧東想起那些他做的傻事，更是心中一疼。他沒有辦法的垂下眼，最後隻是淡淡的道：“我隻是喜歡這樣而已。”
他心裡默默道：那些沉重的過往你不知，我也做不到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再多的愛意、最後、也隻能淺淺帶過，其實這些年來，我做的始終不及你給予我的萬分。我隻是希望在某一刻你能感受到幸福快樂，那就可以了。至于我，我也……不是一定要所謂的圓滿。
沈強覺得有點尴尬有些想停止這個話題：“你喜歡的都挺奇怪的。那邊有條小溪哎，過去看看……”說着站起身。
溪水上飄着楓葉，沈強到處溜達伸手撈着玩。
“哇，這溪水好清澈。真喜歡。”
“哎！小心點兒，石頭滑。摔了怎麼辦。”
他們兩個都無奈的看向對方。林間的水流聲輕和又溫柔，他的聲音雖急卻也是溫溫柔柔的。
顧東覺得，他像楓葉一樣熱烈。
沈強覺得，他像溪水一樣溫柔。
沈強嗔道：“我不是小孩兒了。喂，你有沒有覺得你很像這條小溪？”
顧東總感覺他不懷好意：“什麼意思？不像。”
沈強：“我剛說我喜歡這條小溪，所以，我喜歡你。”
顧東一愣。
什麼鬼，怪沒有頭的。
趁他愣的功夫，沈強跑遠了。去水裡到處撈楓葉。
玩到了傍晚，沈強覺得累了，就坐在樹林間枯樹葉上，樹葉厚厚的也不會覺得涼。
沈強：“幫我拿一下水我吃藥。”
“今天怎麼這麼老實，平時總得提醒你催着你吃。”
沈強迅速的把藥吃了：“省的你嘟囔了。”
……
顧東盯着他看了會兒：“你告訴我，你剛吃的是什麼藥？”這藥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可他就是感覺不太對勁。
沈強笑了：“平時吃的藥啊，還能是什麼？”
顧東：“真的？”
相處的越久，對彼此越是了解。在他面前撒謊，沈強總是會不自覺的心虛，用不着多嚴厲的質問，隻要他一重複發問，沈強就心虛得厲害。虛着虛着，就隻好說實話了。
沈強漸漸變了臉色：“能讓人……不痛苦的藥。”
“……”
“所以你上次答應我去國外看病，就是為了買這個？你好算計啊。”
沈強心虛的有些火大：“我算計誰了，我太難受了，你就别罵了。”
顧東閉上了眼，沈強就倚着他一直說：“就不能說一些開心點的話嗎？”
……
“怎麼還不理人了呢？”
“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
顧東哂笑了一聲。
沈強終于敢擡頭看他一眼：“笑了就代表不生氣了，是不是？”
“别這樣嘛，人生在世，要看開一點。”
“好吧，那你罵罵我也行，罵就罵吧但别太兇。”
“喂，你真的很無情哎，你下輩子出家算了。”
“不應該是你來哄我嗎？還有，你怎麼這麼難哄啊……”
“算了，你不說，那我就多說一點吧。”
“謝謝你陪我這麼多年，其實我怕，最後那一刻你不在，可能也不是怕，就是會有些遺憾和孤單。所以擅作主張，對不起。不知道這樣在你面前你會不會傷心，對不起。”
顧東聽着他說，淚水無措的滑落，終是抑制不住。
“能遇見你真是人生幸事，你很好，不像我……”
風越來越緊，無數落葉被吹起，樹上的，地上的，都在舞動着。顯得身邊的人安靜了下來。顧東看着旁邊人的頭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肩上，眉越皺越深。
空蕩的林間沙沙的聲音，極為蕭瑟，極為陰冷刺骨，他攥緊的明明是胸前的衣襟，卻感覺被扼住了喉嚨，整個呼吸道都被什麼東西覆蓋着擠壓着。
他痛哭、哽咽，再不能忍受着這非人的痛苦。親眼看着他死去，親耳聽見他失去呼吸。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這算是我的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