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沈時去看了楚君每場龍套的事情楚君是完全不知情的。
這幾天的楚君正在廢寝忘食地排着《寶玉大婚》。
“你先讓我找找狀态。”
齊小曉給楚君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齊小曉還沒從剛結婚的喜悅中走出來,就要去演這麼一段充滿了悲劇色彩的劇确實挺困難的,其中人物的心境怎麼也把握不到。
她也是崇尚将戲與生活分開的的人,但最近的生活實在是有點太快樂了,自己剛結了婚,和王黎川正處于最熱戀的時間,自己的父母也還陪在自己身邊沒有回老家。這些種種好事不可否之,确實影響了她進戲的狀态。
這次的戲把林黛玉的部分給去掉了,隻有楚君扮演的賈寶玉和齊小曉扮演的薛寶钗大婚時有劇烈沖突的情景。
寶玉從歡歡喜喜地結婚再到得知真相的悲恸,最後悲到極緻乎有所感,不顧所有人的反對遁入空門。
楚君對着老師之前的視頻一點一點的再深入琢磨賈寶玉的内心情感。
她和齊小曉各自蝸居在練功房的一角,互不打擾,反複地對着鏡子練習。
“今天真是從古到今天上人間,是第一件稱心滿意的事啊。”
這是賈寶玉出場時的唱詞,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滿心歡喜所娶的新娘不是林妹妹。
從練功房的門口走到鏡前,楚君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唱腔輕快。
人生四喜之一便是洞房花燭夜,還是同自己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一起,這叫寶玉怎麼不歡喜?
但,揭開蓋頭的那一刻,寶玉驚訝地後退了幾步。
他不敢相信,蓋頭下的人怎麼變成了寶姐姐。像是被漫天的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他不斷地搖着頭嘴上說着大家都在騙他,他央求薛寶钗把自己的林妹妹還回來,央求薛寶钗不要同他再開玩笑了。
但寶玉最是通透,怎麼可能辨認不出眼前到底真是假,是玩笑還是現實,隻是自己不願相信罷了。
他怨賈母,怨薛寶钗,怨賈府裡的所有人,也怨,他自己。
楚君眼中的淚水已經抑制不住的滴落,唱詞夾着哭腔,悲傷中又有着怨憤。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賈寶玉對薛寶钗三聲連續的反問将情緒推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楚君的手顫抖着,指向着齊小曉想向她責問,但又沒有真的觸碰到她。
賈寶玉是知道的,這種事情當然不是薛寶钗自己一人能夠做得了主的。
不是她的預謀,她卻參與了其中。
此時的賈寶玉對薛寶钗應是帶着怨恨的,即使理智告訴他這件事的責任大多不在薛寶钗,但他卻忍不住的怨恨,他需要一個發洩口,需要一個人來承擔這些過錯。
于是,理性與感性的沖突,怨恨和克制的拉鋸。
本是一朝洞房花燭,親上加親,喜上加囍。
卻怎料人非佳人,今宵非良宵。
楚君和齊小曉将戲練到這個部分時就停止了。
齊小曉卻覺得楚君有些用力過猛,哭腔太重,情感太深。
“楚楚,你擦擦眼淚。”
楚君接過了齊小曉遞過來的紙巾,但抽泣聲反而越來越重。
“你讓我緩緩。”
楚君深吸一大口氣,擡頭看向天花闆,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齊小曉拍了拍楚君的後背。
“你緩緩,别哭得太狠了。”
“我控制不住啊。”
這句話說完,楚君又沒繃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開始掉了。
“從開開心心的結婚到發現新娘變了人,這落差能不大嗎?關鍵是還沒有辦法改變。想想就難受啊。”
楚君現在說話都斷斷續續地了。
“藝校的時候這個戲你也沒哭過這麼狠啊。”
楚君在藝校演這個選段的時候,齊小曉飾演的是林黛玉。
因着這算是一部比較著名的戲,齊小曉現在還對那些老師的點評留着印象。
她隐隐記得,當時老師說楚君是缺乏真情實感。
怎麼到了如今,這情感也太多了些。
“那能一樣嗎?那時候都多少年前了。”
“也是,哭包這幾年更愛哭了。”
齊小曉裝作自我認同地點了點頭,眼裡悄悄地瞄着楚君的反應。
“哪有!别亂說。”
楚君伸手就要去打齊小曉,卻也是被齊小曉的一聲“哭包”叫出了自己沉浸的那個悲傷情緒。
看着楚君的眼淚已經止住,齊小曉又抽了幾張紙塞給了她。
“趕緊把你的眼淚鼻涕擦一擦,今天美娜姐為了感謝你專門帶了好多菜,我們午飯不用吃食堂了”
“那太好了!這真是我今天聽見最好的事了。”
劇團的食堂距離練功房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現在北城八月份的天氣,室外溫度達到了三十七度,空氣中滿是幹燥和炎熱的氣息,連吹來的風也成了熱風,糊住了大家的每一寸皮膚。
一出門,太陽就直直地照在身上,大有要把大家都烤熟才罷休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