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确咬了咬牙，竭力忍住全身因某種異樣感受，和恐懼而血流加速帶來的顫抖，舉着匕首朝他靠近了兩步，音量提高三分喝道：“你别過來！”

依舊緩步靠近的葉展充耳不聞，“秦淮呢？”

“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葉展說，“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和秦淮接的頭？”

“你不告訴我也行，”葉展面無懼色，手無寸鐵的他看着持刀的朱确，繼續朝他靠近着，問他，“兇手，是秦淮麼？”

“……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朱确手中的刀卻不由自主又放低了幾分。

他比葉展要高，随着葉展的靠近，刀尖從本指着葉展胸口處在不斷下滑。

刀尖上的月光一晃而過葉展的眼睛。他回過頭，看向不遠處公路上橫陳着的、撞開圍欄的兩輛車，略微眯眼。

“朱确，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幫秦淮？”

葉展垂下眼，細微的聲音漸低，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朱确，你有把我當朋友過嗎？”

聞言，朱确的喉嚨緊了緊。

他望向那淋着月光的人神明似的臉龐，持刀的手不經意抖了下。

“沒有。我不是想幫他。”朱确失聲道。

少頃他回神，斬釘截鐵道：“現在的你，是人民警察，而我，是殺人犯。”朱确語氣冰冷，一字一頓，“葉展，你不該來。”

“請你清醒清醒，我已經不是十幾年前你認識的朱确了。”

聞言，葉展擡起頭，目光越過匕首的寒光，迎着他毫無懼色的視線。

——盡管在追車時葉展就隐約發現哪裡不對。從十分鐘前逼停了前車，而車裡人居然不是秦淮時起。

他沒有選擇聯系小葉——也就意味着，他沒有第一時間報警。

就在方才聽見朱确親口說出這句話之際，反而他心裡忽然輕松了許多。

推理結果出來的太快。他的大腦幾乎在一瞬間就給出了答案：朱确不會是殺害任何人的兇手。

朱确看到葉展低下了頭。眼睛模糊了下，那張他朝思暮想的、美麗的臉，此刻在朱确眼裡已經不真确了。

朱确看到，他在笑。

葉展被騙了——他已經知道了。

但是葉展深吸一口氣，繼續朝他靠近兩步，平靜地直視朱确：“那你打算殺我麼？”

話畢葉展伸手，一把捏住了刀刃。

在朱确震驚的注視下，像是感受不到手指被刺破，他就這樣壓着刀刃，硬生生一寸寸壓下去。

反應過來，朱确幾乎是瞬間下意識伸手扯葉展的手，驚慌将他握住刀刃的手指掰開。

“你瘋了嗎！葉展你……”

朱确咬牙，手抖了下，他想松手，不知何時葉展已經湊得格外近。

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朱确呼吸加快，聽到自己血液一陣陣沖擊太陽穴的聲音。

他低頭，對上葉展的眼睛。

後者依舊面不改色。

怕傷着葉展，朱确握刀的手頓住，看葉展松手他立刻收回刀。

下一個瞬間慌亂之際，不知怎的好像被推了一把，朱确的一個沒站穩，猝不及防失去重心，連帶着葉展一并摔倒。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朝前一送，再回過神匕首已經刺破外套，紮進了葉展的身體。

朱确大驚，立即抽手，翻身滾到一旁，看着他按着腹部的手：“你……”

隻見葉展牙關緊咬着不回答，艱難擡起另一隻手，一把拉下了朱确的黑口罩。

朱确的臉徹底暴露在月光下的那一瞬，葉展明顯感到他愣了一下，瞳孔鎖緊，随後朱确迅速爬了起來。

他先是按了下葉展腹部的傷口，迅速松手踉跄後退兩步，深深喘着氣，看着葉展用本就血流不止的、那隻剛被刀刃割傷的手按在傷口，手指間還在不斷冒出的血，咬牙道：“你别動！”

葉展擡眼，看着驚慌失措的朱确，忍痛從緊咬的牙關擠出幾個字：“你到底有沒有……”

“别說話！”朱确喝道。猶豫兩秒，他從口袋掏出手機，匆匆撥了個電話，随後将手機朝葉展身旁一扔。

“别亂動，”朱确道，“你不會死。在這等着吧。”

話畢他邁開大步急急地朝公路走去。

葉展的視線有一陣泛起黑色的光暈。身體仿佛被戳破的氣球一樣洩力，使不上勁。他喘息，用盡力氣扭過頭，模糊的視線裡，朱确已經拉開了車門。

寂靜的夜色裡，銀白SUV發動機啟動的轟鳴聲朦胧傳來。随後車燈驟亮，葉展看着他朝遠處駛去，直至徹底消失在隧道口。

葉展呼吸凝滞。他隐約聽得天空雷聲乍響，那聲音如同隔着玻璃，在他逐漸消逝的意識裡一點點輕了，散了，消失了。

“甯……”

受傷的人，在求生時腦袋都是不清醒的。

至于這時候葉展究竟叫的是誰，或者想叫的是誰，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