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門前,葉展先是敲了敲門,沒出聲,貼近了門邊。
門裡沒有任何聲音。卻突然咔哒一聲,門鎖開了。
開門的正是葉問水。
高個兒青年一身挺拔的藏藍色西裝,還系着領帶,領口的襯衣扣子扣到最後一格。頭發梳得很是整齊精緻。
葉展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西裝,面料挺括,雖然是幾年前的款式但依舊透露着高級感。
隻是——這件西裝穿在葉問水身上顯得有點奇怪:肩寬倒是合适的,但有些太松松垮垮了,身材消瘦的葉問水穿着它,活像個衣服架子,或者身材不合适的模特。
“葉顧問,你來啦。”葉問水笑了笑,也不問他是怎麼找來的。欠了欠身禮貌地點頭:“快請進吧。”
他臉色比往日看上去都要蒼白,鏡片後的眼底是淤青一樣的烏黑一片。嘴唇幹裂,卻像是染着一層暗紅,看上去仿佛一隻妍麗的吸血鬼。
溫疏風微微擠開甯遠些想看清楚,用氣聲和他說了句“對不起”。
葉展點頭,“謝謝。”随後踏進門檻。
葉展打量着他,關切地問:“你的感冒好些了麼?”
葉問水望向他身後的兩人,輕聲道:“葉顧問,我能和你單獨談談麼?”
站在葉展身後的甯遠剛要說話,溫疏風突然一把按住了他,甯遠回頭,後者緩緩搖頭,指了指耳朵,眼神示意他。
甯遠話到嘴邊還是沒出口。他一看,那個分局來的溫疏風已經退出門外,并且扯着他衣袖搖頭——甯遠還是默默後退,留了一道縫,找了個能看清他們背影的視角。
進入室内的葉展觀察着公寓的布局。
一進門就是廚房,沒有獨立隔間,幹幹淨淨的竈台上甚至連個電鍋都沒有。
葉展走過的時候摸了一把竈台,已經積了層薄灰。
一樓的客廳不大,但因為家具極少而顯得過分空曠。隻有一張灰色的沙發,一把椅子,旁邊有一張折疊的便攜桌子。
除此之外就是電視櫃,櫃子上擺着瓶瓶罐罐的藥,和喝了一半的礦泉水。
以及沒插電的冰箱,就什麼家具都沒有了。
房間裡也沒什麼東西——除了紙張,沙發上,桌子上,還有一支筆。
葉問水動作迅速地收拾了沙發上亂七八糟的紙張,請葉展坐下。
葉展随手拿起一張紙看了看,果然如他想象的,是關于陳楚生案卷資料複印件的某一頁。
“家裡沒有熱水壺,我平常也隻喝這個。”
葉問水打開冰箱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葉展,抱歉地笑了笑。“現在天涼,沒想到葉顧會這時候來……”
葉展微笑着接過來,在沙發上坐下了。“謝謝,沒關系的。”
葉問水在離他遠些的椅子上坐下了。
靜默片刻,葉展掏出執法記錄儀,看着葉問水詢問他:“葉副支,因為牽扯到一樁案子,這次我們的對話需要錄音,你同意嗎?”
葉問水點點頭,“當然,請便。”
“我知道你們來找我的目的。”葉展剛打開執法記錄儀,葉問水先開口了,“是想問我關于先前我查的那個物流公司員工的事吧。”
葉展沒否認,離得近了他才聞到淡淡的紅酒味。目光越過葉問水,看向他背後,電視櫃上那些藥瓶,問:“你喝酒了嗎?”
“是。”葉問水抿了抿唇,他那白得吓人的臉頰上有一抹不健康的淡紅,唇色是黯淡的。像是解答葉展的疑惑,他說:“我在樓上喝的。”
“辭職以後,沒什麼事就……喝點酒,消遣。”
“那些是你吃的藥麼?”
“沒錯,大多是治心髒的藥。”
“服藥不能喝酒。你也知道吧。”葉展很平靜地說。
葉問水沉默着。藏藍色西裝下的胸口起伏的頻率小而微弱,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半晌他又變戲法似的,手裡拿着一個藍色煙盒和一個銀色打火機,向前遞了遞,直視着葉展:“要抽煙嗎?”
葉展搖頭:“不了,謝謝。”
葉問水看了一眼他,微微點頭,起身将銀色打火機丢進了電視櫃抽屜,卻将煙盒裝進了西褲口袋。
見狀,葉展心中有些不解。但沒多問,直言道:“你知道陳楚生,也就是你口中那個員工,他在哪嗎?”
“他死了,對嗎?”葉問水的聲音淡然的一如他的神情,唇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我知道的。”
“堰城區,江城大道108号,蓄水湖邊的沙灘附近。”見葉展不回答,他繼續補充說。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已經查到過他……”
“葉顧問,”葉問水突然打斷他,聲音微弱帶着喘息聲,他一手支撐在椅子把手上,低着頭,背依然挺得筆直。“你有什麼重要的話,最好……盡快問吧。”
聞言,葉展思忖片刻,直截了當道:“葉副支,你和陳楚生,是不是在三年前就一直有聯系?”
“是。”
“那你和他……”
“五年前。”葉問水撐在把手上的那隻手臂支着額頭,“他是被我害死的。”
“害死”二字略微加重了些。聽上去不是故意。
葉問水的聲音夾雜了一絲溫柔,他終于擡起頭,無神的眼睛向上望,“阿楚……他是個好孩子。”
“你們不要怪他。他……不該受太多苦。”
聞言,葉展疑惑地皺起眉:“為什麼這麼說,有原因麼?”
葉展看着對面身着不合身的藏藍色西裝的青年,靜待着他接下來的回答。
可是等了快一分半鐘,葉問水還是沒有回音。
“葉副支?”葉展試探性地叫他,毫無回應。
耳麥裡傳來溫疏風的聲音:“我剛才看第一眼就覺得他的狀态就不太對,葉老師你快過去看看。”
聞言,葉展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葉展立刻起身上前。
在拍着葉問水肩膀、回憶時他才注意到,盡管在刻意避免,方才葉問水眉心一直蹙着,手有意無意地摸了下心口。
“你還好嗎?”葉展聲音頓時染上焦急,“不舒服?需要我們送你去醫院嗎?”
葉展剛一推葉問水的肩,他就直直地朝椅背後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