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芮芮,你沒病,你隻是壓力有點大,高考的人壓力大是正常的。”
“那真的需要看病的,是拿着刀要捅人、在地闆上抽風的、街上大吼大叫的,那才叫神經病。”
呂曉蓉的嘴一張一合,不停地動着,林詩蘭默不作聲地聽。
“我跟你說啊,我帶的班裡有個小女孩,可崇拜你了。你之前得了第一名的市作文比賽,她也參加了,她隻拿到安慰獎。”
“我同事們都知道你今年高考,那群八卦的,還特意發短信來問我,你分數怎麼樣呢。哈哈,我把你的分數發給他們看了,可把他們酸壞了,問我怎麼教育你的。他們不懂,會學習這是天生的,你和他們家的小孩可不一樣。況且,我從小就盯着你,眼皮下管你管大的,他們學也學不來,哪個父母能做成我這樣?”
“這下,我們真是揚眉吐氣了,沒爹的孩子、副科老師的孩子,照樣優秀,你就是有本事上最頂尖的大學。他們嫉妒也沒用。他們好奇你報哪裡的志願,我偏不告訴他們,哼,反正我們的未來有多好,是他們想象不到的。”
林詩蘭的指尖勾住自己的頭發,把它們向下扯,完全不覺得痛。心像一株好久沒有澆水的植物,漸漸萎縮幹涸了。
“媽,為什麼我們每天都在講這些?你說的這些我根本不感興趣,我根本不想聽。”
“媽媽,我真的好愛你,可是,你讓我好痛苦。媽媽,為什麼爸爸死後還要那麼辛苦把我養大呢?”
“不僅是你,我也覺得好辛苦啊。如果你的女兒是别人就好了,比我更聽話更聰明的人,能讓你更滿意的人。”
她的話将她媽氣得渾身發抖。
呂曉蓉伏到桌子上,掩面哭泣。
林詩蘭想過來安慰她,她媽指着大門讓她滾。
冒着雨,林詩蘭跑了出去。
她去了除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她的學校。
大雨如注,她跑過操場、一間間教室,雨聲中,老師同學們背對着她竊竊私語,黑色怪物拖着長長的尾巴亦步亦趨地跟随。
哪裡都吵得要命。
林詩蘭躲進了學校的禮堂。
她卻仍舊不是這裡唯一的人。
離她一段距離,禮堂靠窗的位置,站着一對男女。
窗外的雨好大,從她這邊看過去,好像外面的樹和房子都漂浮在汪洋之中。
選擇這樣的時間點在學校幽會,必然是一對有情人。不願打擾到人家,林詩蘭縮在角落,靜靜地呆着。
離她更近的女生,身材豐腴,背着淺黃色的書包。
背對着她的男生,管女孩叫蘇鴿。
他們前面說了什麼,她沒聽清,直到林詩蘭發現,那個男生的背影非常眼熟。
她多看了幾眼,把他認出來了……是譚盡啊。
恰巧,雨聲小了些,兩人的對話傳入她的耳朵。
手指繞着校服的衣角,蘇鴿悶悶道:“你别喜歡她了,喜歡我吧。”
“啊?”譚盡愣了愣。
她的聲音含羞帶怯:“我長大以後,會比林詩蘭更聰明漂亮的。”
譚盡沒回話,沒聽見似的。
蘇鴿歎氣:“我回家了。”
她邁着小小的步子,垂頭喪氣地走出了禮堂。
待她的身影卷入呼嘯的風雨聲中,譚盡陡然清醒。
“那好哦。”他對着她的背影說。
……
林詩蘭從病床上睜開眼。
剛才站在禮堂的男生,現在坐在她的床邊,聚精會神地削蘋果。
身體像洩氣的皮球,沒有一點力氣,她試着擡了擡手,發現手連着輸液管,正在挂吊瓶。
痛。
能感覺到痛。
——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是做夢啊。
她也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見過去的事。那些都是她昏過去前,心裡擠壓的東西。
注意到林詩蘭眼睛睜開了,譚盡激動地站起來,蘋果差點沒拿穩。
“你終于醒了。”
她開口說話,嗓子幹得發疼:“我在醫院?”
“是啊,你食物中毒,人都休克了。我送你去學校醫務室,太嚴重了,醫務室老師又叫了救護車送來醫院。你還說自己以前沒事呢,我告訴你,你以前的沒事都是僥幸。”
她昏迷的這幾個小時,譚盡憋壞了似的。
她一醒,他立馬對着她說個沒完。
“你媽之前來過,又走了,說回家給你熬粥。我看,你别吃她做的東西了,這段時間吃喝都得格外注意。”
“哦,還有,醫生要你醒了去做胃鏡。”
林詩蘭點點頭。
做完胃鏡,大概率會查出慢性胃炎,她知道她的身體有這毛病。
蘋果,本來譚盡削給自己吃的。見林詩蘭醒了,他把最後一點蘋果皮削幹淨,遞給她。
“你吃不?”
“不吃。”
譚盡坐下來,吃起蘋果。
她下一句話,直接讓他的蘋果沒了味。
“你對蘇鴿誓言發的誓,是什麼内容?”
“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嘴裡的蘋果塊不知該嚼還是該咽,譚盡望向她:“你為什麼這麼問?”
“随便問的。”
她對他淺淺一笑:“謝謝你今天送我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