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看見後方來的摩托,她剛想讓開,手臂就被一股巨力扯住,下一秒,她面頰被完全壓入對方懷抱裡——
沈星瑜總共抱過她兩次。
一回比一回力道更重。
這次甚至讓裴清漪感覺到,她擁住自己的臂彎在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沈星瑜緊緊擁着她,腦袋埋入她肩側,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道歉,生怕下一秒這場美夢變成噩夢,與她腦海裡最恐懼的畫面重疊。
她甚至開始不斷反思自己剛才的行為,語氣裡滿是祈求,“我錯了,全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兇你……”
懷抱不斷收攏,幾乎讓女生窒息,裴清漪使勁揚起腦袋,被壓住的手臂小幅度拍拍沈星瑜腰側,甚至無法兼顧旁邊停下來看戲的摩托車主:“我沒事,沒關系,我沒有生氣。”
安慰脫口而出:“别害怕,沈星瑜。”
然後裴清漪自己愣了下,扭頭去看這條非機動車道,還有被綠化帶隔開的車流。
她想。
讓沈星瑜如此在意的那個人,出過交通事故嗎?難道就像今天一樣,她們發生争吵,随後出現了意外?
畢竟此刻擁抱裡的顫抖,帶着太過強烈的後怕。
不過。
對方剛才訓斥她的那股怒意,又是直直地朝她而來,被叫出名字的時候,裴清漪真感覺她罵得隻有自己,而不是自己身上透出的其他影子。
……
被抱着的小孩在胡思亂想。
險些失态的年長者,卻在這個安靜的擁抱裡,漸漸冷靜下來。
沈星瑜閉着眼睛,聽着自己惶然的心跳,自嘲地牽起唇角,今晚果然不該來。
這場夢早該終止在昨夜。
她到現在都記得,昨晚她回到香江,坐在辦公室裡,搜出十二年前在餘城遊戲廳那處商圈殺人新聞,發現頭條、熱搜沒有任何變化的茫然。
腦海裡循環播放的,是她和裴清漪在遊戲廳默契無間的配合,面前滾動的,卻依然是那條“十死十五傷”的悲慘新聞。
為什麼?
她明明已經改變了過去,這一切卻絲毫沒有撼動她生活的世界?
那她每天落日後,随機打開的、通往過去的這扇門,又是什麼?是她病入膏肓,為自己精心編織的一場逼真夢境?
她早就該醒了。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在這場夢裡,多看裴清漪一眼。
心理醫生的叮囑不斷在耳邊回放,讓她擁有自制力、不要放任沉淪。女人緩緩松開手,腰身直起時,似背負千鈞,她不自覺蹙起眉尖,強迫自己去想告别的話語。
就在沈星瑜努力擠出笑容,欲将借口,同面前情緒穩定的女生說出時,餘光裡卻有一道影子,騎共享單車同她們擦肩而過。
寒冷的冬天。
那單薄身影,外套隻一件灰色針織毛衣,經水洗、晾曬多次,毛線空隙變形擴大,她隻能将單車晃晃悠悠,期待速度降低、灌進衣服裡的風能少些。
直到兜裡手機響起鬧鐘鈴聲,是兼職即将遲到的催促,于是隻能繃緊牙關,狠心将單車提速。
沈星瑜就這樣無意識地盯着那道背影,尤其是那件灰撲撲、起球的毛衣,直到那輛單車彙入綠燈車流,她擡起眼眸,看向遠處,出口的話改變:
“你說的,新開那家商城,是壹方天地?”
小孩兒對她剛才的反應格外在意,即便被松開,視線也隻圍着她打轉。此時聽她詢問,随意拉長目光,朝那邊睨去,又笑吟吟地回到她這裡,“對呀。”
心頭最後的僥幸被澆滅,沈星瑜臉色又白了幾分。
明明上一秒還在強迫自己清醒,但看見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時,她卻再生不出離開的念頭。
心底有道魔鬼的聲音,慫恿她,“再試一次吧。你忍心看她再死一次嗎,哪怕是在這場夢裡?”
“都是因為你,她才遇到那場意外。其他事情都無所謂,隻要在這場夢裡,她和曾經的你不再相識,說不定就能好好活下去。”
“她已經喜歡上現在的你了,隻要讓她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就不會想要認識剛才那個貧窮的、灰撲撲的、不起眼的家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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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瑜被那聲音持續鼓動,不由用舌側抵了抵腮幫。
她想起從前生長智齒的感覺,明知它已經長歪,連帶着牙龈都紅腫鼓起,但偶爾碰到,激起的疼痛裡,卻有種莫名快意,以至于後來她甚至會故意隔着面頰,去按腫痛的牙龈。*
現在的她,和當時沒有任何區别——
她垂下眼簾,自甘堕落,主動沉淪在這場夢境裡,低笑着,拿出了口袋裡那部從來時就準備好的手機。
是這個年代的款式。
裡面也早就注冊好了新的社交軟件賬号。
沈星瑜将手機遞過去。
“哪有人,連約會對象的好友都沒加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