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瑜輕輕回握,也浸染她掌心的汗,任由溺水者抓住自己這根浮木,緊緊地、拼死不敢松開。
手背上,幾近結痂的傷口,被指甲隔着紗布生生撓開。
感受到新的血液淌出時,沈星瑜半蹲在床沿邊,慶幸,還好自己很擅長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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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漪又陷入了曾經的噩夢中。
她看見汽油從門縫裡被潑進來,燃起危險的火光,吞噬廢棄房間裡的雜物,她拖着笨重的椅子,使勁往破舊的窗戶挪。
滾滾濃煙先她一步,鑽出窗戶縫隙,逃之夭夭,而她掰碎了一片玻璃,随着碎渣即将跌入身後火海——
直到她抓住了一隻從外面伸進來的手。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别松開我……”
眼角淌出的淚都被高溫蒸發,她在炙熱的地獄邊緣,絕望地懇求對方不要松手。
于是那隻手,緩緩地、吃力地、一點點将她從噩夢裡拽出。自始至終,她使勁睜着眼睛,卻隻能看出那隻手上面縱橫交錯的舊傷,還有拉她出去時,被破損玻璃劃開皮肉,流出新血。
她想要看清楚,自己即将迎見的天光與自由,畫面卻慢慢黑下去。
“砰砰”有人在外面敲門,“家屬都準備起床,一會兒醫生來查房。”
裴清漪被驚醒,擡手掩了下眼眸,緩過這陣,睜開眼皮時,卻睨見自己指腹、指甲縫裡的幹涸暗紅色。
俨如噩夢裡的血,流進了現實。
她下意識坐起來,想去洗手間,檢查自己身上哪來的血。
門外護士卻已經進來,越過隔間的她,進入寬敞的病房,旋即發出一聲驚呼,“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讓你别亂動嗎?你這傷口怎麼回事?家屬、家屬呢?不是讓你看着她嗎?”
護士的聲音驚動了住院醫生,醫生跑過來的時候,想到即将開始的主任查房,表情崩潰,神色空白。
裴清漪趿着一隻鞋,蹦了過去。
衆目睽睽下,詩槐穿着拖鞋,坐在病床邊,不知道是偷偷下床剛準備開溜被抓個正着,還是已經溜出去過,手臂上的繃帶淩亂墜地,猙獰的傷口再次敞在人前。
她先對護士和醫生說了句,“放心,我不是要跑出去第二次自殺。”
随後又對裴清漪露出微笑,“你剛才做噩夢了,沒事吧?”
裴清漪愣了下。
指尖還沒搓去的殘餘血痕,似乎找到了緣由。
她看着詩槐床邊散落的繃帶,語氣歉疚:“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病床邊的人立即打斷道,“沒關系,你沒事就好。”
……
護士重新替詩槐止血上藥,似乎沒有相信她剛才的解釋,問裴清漪什麼時候能聯系上對方的家長,絮叨着:“你年紀也這麼小,馬上要過年了,打算一直就在這裡陪着你朋友,不用回家嗎?”
裴清漪察覺到詩槐對她投來的懇求眼神,幹笑兩聲,先替她将護士敷衍過去。
想到這兩天裴父和輕輕女士越來越頻繁的電話,裴清漪揉了揉額角,心煩意亂時,不自覺盯着護士的動作發呆。
上着藥的手臂傷口縱橫交錯,在愈合時,暗沉的皮肉顔色更顯可怖。
獨特的景緻映入裴清漪眼底。
在某個瞬間。
忽然同她噩夢裡,伸入火場的那條手臂,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