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子望恍然回神,一把抓住休長歌的手,霎時間聲淚俱下:“大、大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收錢事不是我幹的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休長歌煩躁地直起身,堵了堵耳朵,重新靠回座椅中。
“拉下去。”
他說着,又端起茶盞。
“是。”
侍衛應了,将人堵住嘴拖出了茶館。
休長歌将茶水一口一口喝完,然後在滿堂驚詫中起身,走時順了一位聽客盤中的兩顆花生,笑道:“抱歉,擾了諸位雅興。”
他又朝台上伶人揮了揮手,“繼續唱吧。”
他風一般帶着人來,又風一般帶着人去。
“……”
伶人驚惶不已,聽客亦驚疑不定。
直到茶館老闆出來,擺手讓伶人繼續唱,氣氛才又如常起來。
但台下竊竊私語止不住:“那是誰啊?如此大的陣仗。”
一人驚奇:“你不知道他?他現在可是陛下跟前最得意的人了。”
那人聞言,順着話頭想了想:“陛下……他是休長歌啊!?”
他想明白後臉色大變,差點拍桌而起:“他不好好待在皇城享福,來我們東城作甚啊?”
聞言,又有人湊上前來閑聊:“皇城江口的匪徒逃竄,人追着匪徒來的呗。”
“要命,你們剛才都看見了吧?還挨了一刀呢。他要是死在東城,陛下不得讓東城陪葬啊?”
“哪有那麼誇張。”
“話本裡都這麼寫的。”
“拉倒吧。”一人磕着瓜子。此時台上的戲已無人在聽了,各個伸長了脖子聽那三耳朵閑話,津津有味。
“據說幾年前,休長歌家破人亡,投了三皇子府上。後來三皇子登基稱帝,這休長歌便愈加春風得意,都說他是陛下身邊最忠心的狗呢。”
“狗又如何?那可是陛下的狗,别人想當還當不上呢。”
“誰說不是呢?陛下極為看重休長歌,就是尋常官員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的。”
那人聞言,‘哼哼’笑了兩聲,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瞧瞧,這狗當的多金貴。”
話落,衆人皆笑,又恰逢戲曲到了高潮,赢得滿堂喝彩。
……
“大人,陛下傳來口谕,請您即刻回城。”
休長歌剛進馬車,屁股還沒坐穩呢,就聽見這樣一句。
他沉默片刻,然後從馬車的軟墊上拿起他看了一半的書,翻到先前折頁,躺下了身。
“是誰把我受傷的消息傳給了陛下嗎?”
他這樣問。
倒是聽不出生氣,但這位主兒向來喜怒無常,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敢答話。
除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陛下還是皇子時王府的侍衛領班,小陛下幾歲,但與陛下一同長大。後來陛下登基,他就被指派給休長歌,成了休長歌的近衛。
他叫曲言。
曲言策馬上前一步,撩開馬車窗簾道:“長歌,不要任性。你明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陛下隻會比我們更清楚。”
任性?
休長歌輕笑,慢吞吞地翻了一頁紙張,“不會,我早就過了任性的年紀。”
他将一隻手墊在後腦下,聲音随意散漫:“幼稚的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放心好了。”
曲言眯着眼看了他許久才放下車簾,然後隔着車簾撂下一句:“你最好是。”
他話落使了個眼色,派了幾個人嚴嚴實實跟在馬車周圍。
倒不是曲言非要嚴防死守,而是休長歌這個人,他不正常——他總要尋死,不止一次。
陛下發現後動了大怒,也将人鎖起來好長一段時間。
休長歌自己倒是沒什麼事,陛下卻吓得不輕,從那以後到哪都要派人處處留心、事事留意,風吹草動都要立刻彙報,捧的跟什麼似的。
這次的匪首一刀子下來,陛下那邊接到消息,又不知道該在皇宮急成了什麼樣。
休長歌注意到了車外的動靜,沒理,垂下眼繼續看他的書。
‘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
“自古皆有死……”休長歌眼睛發酸,将書合在胸口,緩緩閉上了眼。
‘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
回憶中的姑娘依然鮮活,臉頰和嘴唇都是有血色且紅潤的。
她指着書本告訴休長歌:‘這句話的意思是,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不要為遺憾而哭泣。’
休長歌那時年幼,沒怎麼聽她說話,滿眼隻有她的耳墜子光澤不如從前了,該給姐姐挑一對新的耳墜。
于是他也沒聽到接下來那句:
‘秧秧,不要哭泣。’
當時的記憶模糊不清,卻在時隔多年後層層浮起。隔着陰陽與時間,溫和卻無比沉重地,一下一下敲擊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