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詭呈看不見的地方背起手,然後用衣袖使勁擦了擦手腕。
……
休長歌如約來到國公府時,詭弈青正獨自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十四王爺生的與詭呈有三分像,但似乎眉眼要更鋒利一些,整體也要更俊俏與少年氣一些。
休長歌來時王爺正盯着某處出神,他見此輕咳兩聲:“恭請十四王爺金安。”
他的話成功讓詭弈青回神。詭弈青動了動眼皮,似乎終于找回一點神智,起身微微颔首。
金冠玉帶的王爺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連打量休長歌一眼都懶得。他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的足尖與别人的足尖之間,話也不多,簡潔且不客氣:“跟我來吧。”
王爺起身時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穩住身形,然後轉身,推開了國公府的大門。
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門檻後還未清理的血迹,幹涸成晦暗的血紅色。
休長歌的視線自那一點血色上移開,然後慢慢向上擡起,觸及門内景象時,乍然瞳孔驟縮,被驚了個十成十。
那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滿地的鮮血——從牆上,到石磚,再到院落中的樹木山石。中間的穿堂、兩邊的抄手遊廊,天宮與地獄交相輝映,既雕梁畫棟,也鮮血淋漓。
還未完全化開的血腥味激的休長歌後退了一步。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他忍不住問。
殷國公府死的人多,但人死流出的血液遠不足以将國公府内所有建築都血洗一遍。
“殺人放血。”詭弈青隻淡淡答了四個字,解了休長歌的疑惑,然後便擡腳面不改色的跨進門去。
休長歌沉默片刻,也隻好提起衣擺,在心裡哄了自己一句才敢跟着進門。
血迹幹涸,鞋底踩在上面,每走一步都好像能看見屍體倒下的情景。
黏合在一起的手印,掙紮間拖行出來的血痕,以及沒清理幹淨而凝固在青石磚上的人的血肉。
休長歌閉上眼,默念了幾句什麼,快步走過。
詭弈青似乎已見過千萬遍,步伐不停不頓,徑直穿過一條甬道,期間有橫生出來的樹枝,被王爺随手折斷甩在了一邊。
“府中上下我都檢查過,沒有不同尋常的地方,唯有祠堂中少了一樣東西。”
詭弈青說罷,緩緩停步。
休長歌擡頭,穿過甬道後一塊牌匾與四個鬥大的字映入眼簾:日月長明。
休長歌問:“少了什麼?”
“不知道。”
詭弈青踩上石階,上前去将祠堂的木門推開。
祠堂正面對大門的牆壁挂着隐氏家祖的畫像,兩邊是禦筆親書,下擺祖宗牌位。
然而讓人一眼奇怪的是,祖宗牌位并沒有放在供桌第一層。
第一層上落了灰,當中有一塊方形空白,是什麼東西被拿走了。
詭弈青道:“隐氏所有先祖靈位都在,沒有發現丢失的靈位。”
“仿冒的呢?”
“也沒有。”
“嗯……”休長歌沉吟。
詭弈青斜眼看過來,眼下有淡淡烏青,問他:“你可想得出,被拿走的是什麼嗎?”
休長歌聞言,上下掃視供桌一圈,脫口而出:“神像……?”
“?”詭弈青沒聽清,“什麼?”
休長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确定地搖了搖頭,“隻是猜測。我想如果是祠堂的話,除了先祖牌位之外,應該還會有一尊神像。”
“雖然大多數家族不會把神像供奉在祠堂裡,但不乏有人信仰或習慣不同,所以我也不太确定。”
“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如有供奉神像,神像位置就會高于所有家祖牌位。”休長歌點着供桌第一層,“就像這樣。”
詭弈青聽罷,第一次擡眼正視他:“如果是神像,又為什麼要拿走呢?”
“……”休長歌想了想,眯起眼:“不能被人看見。”
說完,又自己滞住了:“可是隐氏都滅門了,看見了又怎麼樣呢?”
好奇怪。
難道秘密不在神像本身?或者說隻要看到了神像,就能猜出兇手是誰?
休長歌甩了甩頭。
好久不動腦,思路有些滞澀。
他又在府中轉了幾轉,誠如詭弈青所說,府中除了祠堂缺少的一尊‘神像’外,再沒有其他怪異之處。
非要說奇怪的話,就是出血量太大了。休長歌每走過一步,都要懷疑這裡至少死過三個以上的人,否則血迹沒可能将路都淹沒。
時間推移,一無所獲。
影子從短變長,太陽也從東到西,霞光萬丈。
休長歌在日落西山時終于放棄在府中亂轉,行向國公府大門。
他出門時習慣垂眼,一手扶門一手輕提衣擺。
得幸于這個習慣,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從朱紅色木門上一掃而過。
“!?”
詭弈青出門時就正見休長歌頓在門前,專心緻志地在研究什麼東西。
“你又發現了什麼嗎?”詭弈青走過去問。
休長歌抱臂站在門前,聞言用下巴向前點了點:“王爺看這門上的鋪首,是不是不太對?”
“?”詭弈青皺眉,順着他指的方向去看。
休長歌:“尋常鋪首獸紋,多為椒圖。”
“椒圖?”
“龍子之一,是鎮宅之獸,故而常做鋪首。雖然沒有明文規定鋪首必須為椒圖,但是,”休長歌指尖輕動,慢慢描摹起門上鋪首的輪廓:“五官輪廓如此清晰,這不是獸紋……”
“這是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