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門。
一扇緊閉的門。門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囍’字。
白十一憑空出現在門前時,整個人都還是恍惚的。
他花了好幾秒來打量眼前景象,然後才後知後覺出身上有異,低頭一看,差點被自己一身火紅色的長袍婚服晃瞎了眼。
“……”
這不算完,長袍之下,一雙同樣晃眼的錦緞紅面長靴踩着地,再往上是金絲玉墜的腰帶緊着腰,自雙手垂下的袖口層疊寬大而飄搖。
他動了動手腕,手中卻傳來沉甸甸的重量,定眼一瞧,原是握有一柄墨玉填金如意。
白十一驚呆了,緩慢而又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唇,半晌沒說出話來。
這是……成親?
他還在原地怔愣着,望望木門,望望雙手,然後和沒有眼睛的‘囍’字面面相觑。
‘囍’字不能口吐人言,吉時也不能長久地等人,木門幹脆利落地‘咔哒’一聲就自己落了鎖,然後在白十一面前緩緩打開。
起初是一條縫隙,從中透出暖燭的光,一條線似的落在白十一臉上。然後那條光線慢慢向兩邊擴大,直至将白十一整張面龐都融進暖紅色的光裡。
入目所見,他的瞳孔都要被那滿室的紅綢映照的鮮紅。
紅燭,紅鍛,然後是八步床上紅紗幔,绯紅嫁衣罩一人。
炫目如火,珠飾琳琅,鮮紅的蓋頭被鳳冠發飾頂出柔軟的形狀,他靜坐在那兒,雙手交疊于膝,垂下的嫁衣裙擺一墜到底。
暖光在白十一臉上晃了兩晃,将他眼底情緒照耀得分明。
靜坐的人大約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紅蓋頭下的腦袋動了動,聲音輕啟:“——”
……
白十一是被自己凍醒的。
一睜眼,被子裹成一團,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面。
他眨了眨眼,僵硬地躺了片刻,等視線清晰後才在床上如同木樁子一般平手平腳地翻了個身。
怎麼會做這種夢呢?
白十一将臉埋在枕頭裡想到:難道是白天被宋府大少爺成親給勾的?可他當時也沒多想,況且夢裡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隔着枕頭,白十一‘啊’了一口長氣,然後再從枕頭裡擡起頭時,發現睡意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該死。
他又動了兩下,随後幹脆翻身下床,囫囵套好鞋襪,抓抓頭發就煩躁地出了門。
夜晚的客棧二樓靜悄悄的,走廊裡隻有一小盞燭火搖晃出微乎其微的光,餘下的便隻有月亮了。
從自己房裡出來的白十一鬼使神差地停在了休長歌門前,然後搓着手在走廊裡反複徘徊。
門内。
休長歌被捆縛着雙手,口裡橫勒一根布條,十分堅強地靠在床尾睡大覺。
而屬于他的床上,女子和衣而卧,發絲微散,口脂全花,被子蓋了一小截,嫁衣裙擺則亂七八糟的卷起,正睡的昏天黑地。
幾個呼吸之後,他們都被同一陣敲門聲從夢中吵醒。
休長歌腦袋一歪,磕到牆上,一下子醒了大半。而女子已然起身,瞬間清明,猛地竄到床尾,将胳膊卡在休長歌脖頸之間,無聲警告:“不準出聲。”
休長歌順從地點了點頭。
門外,試探性的敲門聲響了幾聲後便傳來白十一的聲音:
“休長歌?”他壓着嗓子問:“……你睡了嗎?”
女子警惕地盯着門外。
白十一無知無覺地繼續:
“那個,白天的事……”他頓了頓,然後氣壯理直地咳了兩聲,道:“我覺得你應該跟我道歉。”
休長歌:“?”
女子:“?”
白十一聲音不停,卻見門内女子警惕神色退去,轉而輕笑,向休長歌揶揄低聲問:“情郎啊?”
休長歌:“……”
休長歌搖搖頭,無奈極了。
忽略他口中勒緊的布條,女子權當他默認,于是拍拍休長歌的臉故作老成起來:“聽姐姐的,男人沒幾個好東西,就算是斷袖也一樣,趁早散了吧。”
真不是。
出不出聲的休長歌隻能心道。
“嗯,看在你道歉還算誠懇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門外白十一用肩側抵着門框,腳尖戳地,自顧自地說着話:“既然我原諒你了,那你明天就得好好和我說話。”
“不能再不理我。”
休長歌:“……”
女子沒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莫名其妙的表情和休長歌如出一轍,但除此之外似乎還多了點别的東西,顯然十分懷疑白十一的精神問題。
白十一的聲音在那之後停了片刻,然後似乎是貼近了門框,門上隐隐透出一個不太顯眼的輪廓來,聲音也在那時如溪水般輕柔和緩地從門縫中躍進。
隻有兩個字:“好夢。”
“……”
他說完後又在門前停了片刻,片刻後才聽腳步聲漸遠。
直至門外的動靜完全消失,黑夜裡再聽不見任何聲音,女子才收刀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四方桌前的長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