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一:“……”
……
半個時辰前,西城,長街。
“打擾,請問你見過這種樣式的鋪首嗎?對,就是門環,和尋常的有些不一樣。”
“好的,謝謝。”
“請問你見過這樣的門環嗎……好的,謝謝。”
“……”
詭弈青深呼一口氣,然後對着手裡一張憑記憶畫出來的鋪首圖紙輕歎。
人面鋪首并不常見,幾天下來不出意外的一無所獲。但好在王爺并不氣餒,氣歎完了,看見旁邊有兩人并行經過,又快步向前追上幾步:“打擾……”
“聽說十四爺失蹤了。”
“十四爺?那個災星?”
忽然有這樣一句傳入耳中,詭弈青的話被生生止住,追上前的步子也倏然慢下來。
“欸,現在可不能說是災星了!三年前陛下登基,十四爺功不可沒,如今這事啊已無人再敢提了。”
“可十四爺災星降世也是事實啊,當年蔔筮官當着好多人的面兒親自占蔔出來的,天下皆知,哪能輕易蓋過去?”
“那也少說兩句吧,過去的事還反複提它做什麼?當心禍從口出。”
“不至于吧?幾句閑話難不成還真能傳到十四爺耳朵裡去?”
“這誰說的準呢。”
“……”
交談的聲音慢慢遠去了,剩下再說了什麼,詭弈青不知道。他僵在原地,雙手垂下,沒有表情的臉上卻見手中圖紙已然被攥到變形。
……
‘百花枯萎,日月無光,此必災星降世!’
‘本宮的兒子,怎麼會是災星!你們這群人沆瀣一氣胡說八道,竟連陛下也敢欺騙,簡直是不知死活!’
‘陛下,貴妃娘娘愛子心切,可您不能糊塗啊,皇室血脈裡怎麼能出一個災星呢?’
‘災星!’‘災星!’‘就是他,他是個災星!’‘災星!’‘……’
一雙手推過來,詭弈青站在河邊,向後踉跄了兩步,手中捧着的明珠落地,他也在明珠落地的同時失足跌進了冰涼的河水裡。
‘撲通’一聲——
詭弈青睜開眼,又從河水中落到客棧的木闆床上,夢中魑魅魍魉倏然消失,回歸到萬籁俱寂的夜裡。
門窗關的嚴嚴實實,月光透不進來半點,但睡前忘了熄的燭火卻還亮着,靜靜撐起一拳熱意。
詭弈青轉過頭,就着平躺的姿勢默默看向燭火。
“……”
夜裡沒有聲音,而燭火也不晃動,靜靜昭示着往事已過數年,如今有如今的明亮,而明天又有新的晨光。
詭弈青緩慢地眨了眨眼。他想,那些黯淡往事于他而言其實并不多麼濃烈,他也早就在數十年如一日的‘南無阿彌陀佛’中習以為常地向所有人妥協。
隻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不甘心,午夜夢回時也會想:難道我真的是個災星嗎?
詭弈青用力閉了一下眼,慢慢從床上起身,想去把燭火熄滅。
然而他穿上鞋,剛走了沒幾步,卻忽然看見門縫邊的地上靜靜躺了一張紙。
隔的有些遠,光也有些暗,隻能隐約見紙上寫了什麼東西。他盯着看了片刻,然後腳步一轉,去到門邊蹲身将紙條撿了起來。
紙條上面簡單寫着幾行字:愚人災星,于人福星,于爾浮雲。
詭弈青一愣,想到什麼,唇角不動,眼裡卻已然溢出笑意。
随後,他打開門,本想出去看看,卻不想門邊蹲身靠着個人,被他開門的聲響驚動,緩緩睜開眼來。
詭弈青:“?”
遊折風揉了揉眼,擡頭看見是他,“嗯?醒了?”
“……”詭弈青伸出手,遊折風就搭着他的手起身,沉默片刻後,詭弈青才問:“你怎麼在這睡着了?”
遊折風說:“敲門沒應,就想等一等,沒成想睡在了這兒。”
詭弈青抿着唇頓了頓,然後才說:“夜裡涼,你回去吧。”
遊折風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說:“我擔心你。”
“……”詭弈青有些不知道怎麼接話,一時無措,隻好偏過頭,又說了一遍,“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蹲得太久,雙腿又酸又麻,遊折風于是揉了兩下,然後才聽他說:“詭弈青,我在這裡等這麼久,不是為了見你一面,然後聽你說‘你沒事’的。”
他的聲音帶着剛醒後的低啞和夜裡的涼氣:
“我是想告訴你,”
“人生在世,難免有诋毀傍身。有人說你是災星,有人說你是福星,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為無論禍福,你都是你。”
“你選擇做什麼樣的事,你願意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這些都取決于你自己。有人壞事做盡,惡貫滿盈,有人善良忠義,九死不悔。那麼災星和福星,在這些人身上又如何論斷呢?”
他說完才斂起有些嚴肅的神色,重新微笑起來在詭弈青肩上拍了兩拍:
“總有人會不畏流言蜚語站在你這一邊,永遠相信你,認同你。”
“向前走吧,會有很多人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