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盛意背着包進來時就注意到了坐在吧台旁的角落卡座裡的女人。
日頭剛剛西斜,這也才過下班時間不久,店裡還很安靜。
女人更安靜,她躲在卡座的角落,一半藏在陰暗角落,一半留在水藍色的燈光下。她靠在牆上,栗棕色的微卷長發幾乎掩蓋了整張臉。
一動不動。
面前放着一杯還沒怎麼動過的……
“醉了?”阮盛意推了推眼鏡,偏頭示意自己詢問的是為何人。
吧台後,白襯衫配黑色長褲,最常規的搭配下的服務員搖了搖頭,“無酒精的,從進來就這樣了。”
“達到低消了嗎?”
“到了的。”
阮盛意不再管這邊的事兒,單肩挑起包,進了後間。
直到夜場漸漸嘈雜,昏暗中律動的燈光取代了原先甯靜而溫緻的水藍色,阮盛意換了一件白襯衫搭黑色長褲,揪着手腕的袖扣自後間走出。
“哇,幾天不見,阮老闆怎麼更漂亮了?”
阮盛意熟練地後撤半步,躲過了女人伸過來預備撩她頭發的手,微扶眼鏡,接替調酒師的工作,溫聲道:“今天喝什麼?”
“今天阮老闆親自來啊?那我要想想怎麼刁難我們大美女。”
“十杯金菲士。”
阮老闆不急不慌,反手将杯子扣在桌面上,隻是微擡眉,還不等她開口,點酒的人忙攔下她,歉疚地笑着說:“開玩笑的啦阮老闆,您随意,我都可以。”
阮盛意斂回眸光,“價格。”
“98的吧。”
“那就紅玫吧。”
女人撩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微抻了一下後靠回吧台上,單手托腮,笑着說:“看阮老闆調酒真是一種享受,如果能送我一杯shot就更好了。”
“白酒?”
“也行,橫豎醉了就在老闆這兒睡了。能不能解鎖神秘副本?”她說着,換了個方向倚着,“阮老闆盤靓條順的,姐姐是真的有點喜歡呢。”
阮盛意深知這位常客的脾性,越是搭理她,她調侃的就越起勁,但是心底也确實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她隻消得擡眼掃一圈,這位熟客自然而然就會閉上嘴。
隻是,餘光掃到了角落,栗棕色的長發原先是什麼樣子,如今還是什麼樣子,這麼久了似乎連動彈都沒有動彈過。
阮盛意喊來調酒師,道了一句抱歉後将手上工作遞交過去,拿過一旁的小杯,緩步走向那個藏匿在黑暗裡的卡座。
女人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睡着了,聽到她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後立馬坐直了許多,撩着自己揉到一起的碎發,低道:“是打擾了生意嗎?抱歉,我……”
她的聲音很柔,帶着幾分似乎哭過的喑啞,哪怕在嘈雜的酒吧裡也掩不住那一份脆弱。
淩亂的發絲有不少沾到了臉上,白皙的面龐上是一雙透紅的眼睛,哪怕隐匿在黑暗中也藏不住她泛紅的眼睑。
足以讓人心跳漏下一瞬。
“沒有。”阮盛意打斷她的焦慮,在女人滿是疑惑的眸光中遞過小杯子,“今日的第一杯shot,你來的最早,給你了。”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氣,扶着額頭,“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喝酒。”
“飲料?可以喝冰的嗎?”
“不了,謝謝你們。”她似乎不太能适應這裡的氛圍,雙手緊緊捏着包,身體不由得僵直了些許。
阮盛意這時才看清她的衣服。
現在已經到了秋天,秋葉金黃,萬花都在争着綻放最後的光芒,但這個女人卻穿了一身素白。
内襯似乎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及至膝蓋,花紋看不太清,都被她的手包和淺灰色的針織開衫擋住。
大概是個把這裡當成什麼不太好的地方,長這麼大才第一次來的人吧。
而且是不太開心的人,勉強勾起的笑容裡都露着苦澀,哪怕在這會兒也在試圖将自己藏進陰影裡。
可是,白色是沒辦法藏進黑暗裡的,太明顯,也太耀眼。
阮盛意微微勾唇,一手輕推眼鏡,溫聲問:“那你想喝……”
“溫妤!你在哪兒?”極尖利的女聲刺透嘈雜的人聲和音樂,徑直紮了進來,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女人再次對這位“調酒師”道了一聲抱歉,之後才站起身向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阮盛意都懷疑這麼遠的距離,那個人能不能看到。
可是,看到了。
女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說着抱歉卻一點都不客氣,幾乎從阮盛意的身邊硬生生擠進卡座,手包一扔,當即就抓着被喚做“溫妤”的女人的雙手,語速很快。
“溫妤,你吓死我了,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也不回,要不是我在樂鑫的門口碰到了那個誰,我都不知道你來這兒了。”
樂鑫,是另一家酒吧,離這兒挺遠的。
今醉是相對比較安靜的清吧,但樂鑫就是名副其實的迪廳了,夜幕降臨後,那裡明若晨光,震得人耳朵疼。
“她知道我來這兒了?”蕭溫妤下意識看向一旁已經站了許久的女人。
陸珂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又是驚訝大呼:“阮老闆?您今兒這是派福利嗎?”
“……”阮盛意在腦海裡尋摸了一下眼前這人的身影,漸漸找出來一個經常喝的不省人事的大紅臉,溫聲道:“陸珂?”
虧她次次醉成那樣,還能記得她是老闆。
陸珂笑着點頭,抓過蕭溫妤的手,頗有幾分自來熟道:“這位是我朋友,她叫蕭溫妤,溫婉的溫,女字旁一個給予的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