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溫妤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阮老闆想聽什麼?”
“聽你說你會好好吃飯的。”
“我會好好吃飯的。”
一句話而已,講過便講過了。
可哪怕是一句話,這也是一份承諾。
可這話應答的太快,阮盛意還沒想好下一句,答案便已經鑽了出來,随着女人純淨的雙眼一同鑽了出來,讓她一時既不敢看那雙眼,也不知該如何接這句話。
良久,“我姑且信你這一次。”
*
今天這個秋天莫名很潮濕,臨近中秋下了好幾場雨,挑着一個雨後的下午,阮盛意推開了街頭那家賣裝潢材料店的門。
小地方就是這樣,這些店鋪的分布都沒有規律性,有些是老招牌了,有些新店也不看周圍有什麼,就頑強地依憑着自己的想法野蠻生長。
這家裝潢材料就是前者,阮盛意剛來時就是在這家買的東西,又給幫忙找了便宜的施工隊,因而她同這家的關系也還算不錯。
“明姨,你這兒有沒有沒什麼味道的隔音棉啊?”她熟稔地揚聲詢問。
身着幹練運動服的明姨從店後繞了出來,笑眯眯道:“你要做什麼啊?”
“阮丫頭,我早說你那個三樓應該裝一個隔音棉吧?自己會貼嗎?”
阮盛意都有些熟悉明姨的關切了,這位熱絡的商賈熟悉這街上的每一家,也會和每一家人這般熱切而親密地攀談,仿若這所有人都是從她家買的材料,又都是她家裡人幫忙裝修的一般。
這就是小城市的好處,也是小城市的壞處。
不知道蕭溫妤裝修時有沒有走進這家店,有沒有同明姨這般熱切地攀談過呢?
阮盛意輕輕扣着口袋裡的手,輕道:“明姨,現在也不晚嘛。”
“嗯,是不晚!”婦人熟切地拉過她的胳膊,“走吧,去挑一挑。”
“你最近咋了,談戀愛了?怎麼開始琢磨白天出門了?”
阮盛意抿緊了唇,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明姨:“哎呦,我就知道你們這群小年輕不願意說,沒關系,買姨的東西就行。”
“看看,這幾款都是味道小,甲醛含量低,不過姨跟你說啊,這隔音棉占地兒,效果還不如那個隔音氈,你不如試試那個?”
“你們現在的小年輕,一個人就是好,這三樓對付一下就行了。”
明姨踮腳試圖取下頂架上切割好的隔音氈,阮盛意便順勢替她拿下,也找到機會插話,道:“除了我,還有在三樓對付一下的嘛?”
“你不知道啊?”明姨詫異,“我以為你知道呢,就你對門那個啊。她說自己離了婚,也不想去麻煩家裡……”她說着,扶着貨架搖頭歎氣,“你說,那麼好個孩子,怎麼那麼會湊合呢!”
阮盛意一雙手插在衣兜裡,快要将衣兜扣爛,卻還要強撐着微笑,道:“省錢嘛,一個人過總要計較點。”
明姨嗤她一聲,“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诶,你裝修的那個房子,你驗收過沒?有啥事兒跟姨說啊,你那個全屋智能咱春城都沒幾個搞的,可是給你姨母出了個難題。”
家長裡短是小城的風采,不出三鄉十裡,話就能傳透整個小城。
阮盛意緊緊捏着手,忍不住地想——
蕭溫妤,你為什麼要跟所有人這樣自我介紹呢?讓十裡八鄉都知道你的過去嘛,這樣好嗎?
她愈發看不透這個女人了。
今天來明姨這兒也隻是看看,平素裡也是這樣,她想到什麼就過來看看,同這為數不多熱絡但不會讓她不适的姨講兩句,什麼都不買,明姨也不會說什麼,最多講一句給你留着。
也不會真留着,畢竟下次再來是什麼時候都不知道。
阮盛意溜着街邊往回走,走着走着,鑽進了路旁的小賣部裡。
小賣部的老闆正在打棉線,擡眼掃她一眼,鼻腔裡擠出來了一聲嗯,将付款碼随意推到她面前,“要什麼自己拿。”
“兩包薯片吧,謝謝。”
“十塊,掃碼。”
“嗯。”
利落而又幹淨的對話,這也是這條街的狀态。
阮盛意将薯片拿在手裡随意揉捏。
她也不想吃,隻是從明姨那邊出來後莫名的煩躁,煩躁時捏捏薯片恰好又是最好的解壓方式。
她甚至想将薯片幻化成這幾天漸漸走得親近了些的蕭溫妤,想撕開袋子問問她為什麼總是這樣和誰都說。
就不能隻和她講這些嗎?
她真的不可以是特殊的嘛?
建材店和小賣鋪都和蕭溫妤的照相館在一邊,阮盛意這樣溜着邊走,總是能走到照相館門口。
她裝作不經意地向内看,蕭溫妤似乎在給兩個人介紹業務,她背對着門口,手中捧着一方影集,棕色的長發半披在身後,暖呼呼的。
阮盛意斂回目光,預備過馬路。
一擡眼,路對面,謝瑜正頂着一副“你要死啊”的表情,無語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