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過?”
蓦地,阮盛意好似聽到了葉敏的聲音。
葉敏:“我就說她缺戀愛培訓了。”
李婉:“阮老闆真是初戀啊?”
阮老師徹底呆傻,“喂?誰在聽?”
謝瑜:“什麼?就我在聽啊!”話雖如此,但用胳膊肘搗人,讓人離她遠些的聲音卻是一點都不小。
阮盛意呵呵冷笑,“謝瑜,你這個月的工資……”
“什麼?聽不清,信号不太好,人太多了,喂喂喂——”
“啊,您要一杯溺亡?我們可以做,老闆,回頭聊哈!”
阮盛意:“……”
被這随意一岔,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平和了許多,手指點着點着就停到了蕭溫妤的那一欄。
她還沒有給蕭溫妤備注,蕭溫妤的頭像就是她的微信名的擴寫,皎潔的月色在波光淩淩的水面上泛着柔和的光。
這樣的照片,一般都是蕭溫妤自己拍的。
阮盛意下意識點開頭像,将亮度調高了些,忽地在岸邊發現了很多熟悉的物件
她摩挲着畫面,在記憶的深處搜尋着這些東西,一點點探尋着,忽地……
阮盛意瘋了一樣地從床上跳起來,随便套好衣服,拽過一旁的大衣裹在身上,一邊下樓一邊叫車,到門口時網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邺城師大旁邊的那條小河,麻煩開的快一些,謝謝。”
車還沒停穩,她快速跳了下去,快步走向一個她在網上經常搜出來看的地方,對比着手機上的畫面,微微調整着自己的方向。
漸漸的,熟悉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
阮盛意看着眼前的景色,又看着手機裡的圖片,漸漸的,漸漸的……
她無力地垂下手腕,淚水登時就盈滿了她的眼眶。
那些她在手機上無數次看過的畫面,向往的畫面,她渴望卻不能來的學校,此時此刻就在兩個地方,達成了統一。
阮盛意低低地哀鳴一聲,虛脫地跪倒在地,淚水登時淹沒了整個人。
她忽然想起來了九年前的那個夏天。
彼時高三剛剛畢業的阮盛意回到家,恰對上一雙清明到黑白分明的眼睛。
阮清似乎是掐準了時間難得清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盤了盤枯躁的頭發,坐在房間的中間,長期營養不良而泛了黃意的消瘦面頰上,一雙眼難得明亮,正含着笑看她。
阮盛意推了推眼鏡,艱澀道:“媽……”
阮清拍了拍身旁的沙發,喚她過去。
枯槁的手腕附了上來,輕輕撫摸着阮盛意的手背,溫聲道:“安安,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嗎?”
是了,那時候她還叫阮安。
安心的安,安甯的安。
卻沒有給她最愛的人帶去一絲安心,一點安甯。
阮盛意撫了撫鼻尖,錯開視線,低聲道:“到了,邺城師大。”
阮清瞬時便顫了起來,拍着她的手,不斷地說:“好啊!太好了!太好了!給媽媽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埋着頭,道:“我扔掉了。”
阮清愣住了。
阮盛意:“咱家是這個情況,你的身體又離不了人,她們都不管你……”
阮清卻是激動地甩開了她的手,幹枯的嘴唇都在劇烈地顫抖着,唇齒間隻剩短促而迅速的“你……”的音色,一雙清明的眼眸迅速變得渾濁。
十八歲的阮安撲了過去,緊緊擁住自己的瘋媽媽。
她害怕,卻早就已經不害怕了。
她恨,但她更愛,她知道這個人是為了誰,所以她更不能放手。
她近乎渴求地說:“媽媽,你多清醒一會兒好不好?媽媽,你為了我,好不好?媽媽,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有考大學的本事,我問過了,隻要我拿到畢業證,我以後想什麼時候考都行,邺城師大我一定會去的,好不好?”
“媽媽,我真的離不開你,媽媽……”
所有人都唾棄她的母親,隻有她知道她的媽媽有多愛她,隻有她知道,那一瞬間,她的媽媽顫抖着喚她的名字,喚她安安的那一瞬間,她放棄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年後,阮清離世。
阮清離世後兩個月,家裡的老房子剛好在一條重要的規劃中的交通線上,上面來征房,賠了阮盛意二百萬。
2017年初,阮盛意背井離鄉,背着所有的錢,離開沙城。
現在是2024年,阮盛意終于見到了她夢寐以求多年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的學校,看到了她喜歡的人在這裡留下的痕迹。
但她這一次,已經沒了飛撲過去緊緊擁抱着她的勇氣了。
阮安可以少年意氣,去做一些不顧後果的事情。
阮盛意沒有資格,強迫另一人來陪她一起承擔後果。
就像邺城師大旁邊的這條河上的粼粼夜景,上面雕刻的是她們錯過的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