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自然而然地親近了起來。
晚上,沈沫躺在被褥裡,背對着春绯醬,因為突然忍不住就哭了,她還有點難為情,但是,心裡又有種迫切想要說點什麼的沖動。
“呐,春绯,睡了嗎?”
“沒有。”
春绯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除了那天打雷的時候,哦,還有金槍魚,對方無論遇到什麼都很平靜的樣子。
沈沫的心也因此平靜了下來。
她蜷縮着身體,白天意外的相遇,勾起了身體的回憶,關于神待少女。
流傳在網絡上,偷偷被同齡人們說起,隐秘禁忌,充滿幻想和美化的存在。
“離家出走的那天,爸爸打了我,原因很簡單,也很可笑,因為是弟弟的生日,媽媽做了全魚宴,而我讨厭吃帶刺的魚,也讨厭冷盤刺身,所以隻是一直吃白米飯。”
拒絕了爸爸夾過來的魚肉之後,本還笑着的爸爸突然臉色一黑,啪得甩了她一巴掌。
‘總是掃興的鬼樣子,這是在怨恨全家嗎?!吃飯還陰沉着臉,你是要用你那醜陋惡毒的靈魂詛咒誰?’
無法理解。
明明是那樣熟悉的親人,卻因為莫名其妙的憤怒,鼻孔翕動,面目猙獰,居高臨下地舉起了巴掌。
仿佛要把她活活打死,才能出了一口惡氣。
媽媽和弟弟無動于衷地看着,甚至,弟弟還很開心地吃着魚,像在看什麼搞笑節目。
他們才是一家人。
“那一瞬間的陌生和恐懼到達了頂端,我害怕地逃跑了,無處可去,我在朋友家住了一晚。”
然後,醒來的時候,她聽到朋友的家長,在給班主任打電話。
‘現在的孩子,真是太任性了。’
‘真是的,不要擅自給人添麻煩啊。’
‘家長就該好好管教吧。’
‘她們算什麼朋友?隻是一起上學……’
本來還很高興能一起玩耍睡覺的朋友,聽到了父母的話,露出了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于是,我知道,我該走了。”
可她也沒有走很遠,徘徊在家附近,或許是在期待着什麼吧,不知道去哪裡,不知道幹什麼,餓得頭昏腦脹,渾渾噩噩地蹲在路邊。
“我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想起了學校裡無憂無慮的生活,想起了和朋友歡笑的日子,我好像後悔了,但心裡卻有種強烈的不甘,這種不甘,逐漸變成了憤怒、怨恨。”
她想報複打了她的父親,無動于衷的母親和弟弟。
弱小無能的存在,連報複都顯得可笑。
“我準備狠狠地堕落下去。”
成為抹不掉的污點一樣的存在,如果有幸上了什麼社會新聞,就讓家人都背上鄰居指指點點的目光。
有個不知檢點、自甘堕落的女兒和姐姐,會讓他們羞愧到死吧。
情緒在悶熱的空氣中蔓延,已經,忍耐到了極限,為了淺薄的自尊心,和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等着吧,她的報複。
尚不成熟的沖動念頭誕生地莫名其妙,總是忍耐妥協的她,頭一次這樣堅決果斷。
不用害怕傷害别人了,因為這次,我隻是在傷害自己。
其實内心深處,連她自己都不确定。
對親人的愛反過來變成了刀子,紮進了她的喉嚨裡,如今,她這樣幼稚可笑的恨意,會化成同樣的刀子,讓家人們感覺到哪怕一丁點的疼痛嗎?
沒有人會在乎吧。她絕望又痛苦地想。
本該是這樣的。
在這壓抑扭曲的社會,自甘堕落的人數不勝數,她隻是微不足道的之一。
一場大雨,阻攔了她。
“第一個為我停留的人,我就跟他回家,無論他要我做什麼。”
但是,雨下得很大,大家都想要回家。
于是,一無是處的她,連唯一的價值都沒有了。
雖然是自述的口吻,但沈沫始終是旁觀者的角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沈沫從不涉足身體的過去,有些事情,深究下去,隻會帶來無邊的煩惱,而她,完全沒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可是……
“春绯醬,希望我做什麼嗎?”
必須要付出點什麼,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關心。
春绯側着身,靜靜地聽着,黑暗中,她看着背對着她的身影,猶豫了一下。
半晌,少女伸出了手。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沈沫也沒再說話。
房間安靜了下來,迫切想要宣洩的情緒,終于歸于平靜。
春绯醬,睡了吧。
也是,已經很晚了。沈沫低垂着眼,慢慢閉上了眼睛。
突然,肩膀傳來輕輕的觸碰,因為力氣很輕,即便是毫無防備的沈沫,也沒有被吓一跳。
心裡反而生出了某種難言的期盼。
溫暖的體溫,從後背貼近,一隻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像是無聲的安慰,不,更像是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