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抱着八音盒聽了一晚上,隔天起來時眼睛都是腫的,下樓梯的腳步也有點虛浮。昨晚她在夜裡想了很多,比如這個八音盒是誰送的,裡面的曲子為什麼這麼熟悉。
優質的仙舟教育曾經教導她要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所以她第一時間找了監護人——丹恒先生詢問。
恰好丹恒也打算把事情告訴她。
身為阿爾岡-阿帕歇之難的幸存者,塔吉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力。哪怕當初送走她的親友們都希望她能夠無憂無慮的成長,但是作為僅剩下的遺孤,作為阿爾岡-阿帕歇文明最後的象征,她應該知道自己的家鄉所在。
此前丹恒一直避開這個話題不談,是因為那時孩子還小,不能給她太多的負擔。但是現在孩子已經成年了,即将擁有自己的生活,那麼這道塵封在時間裡的真相,就應該告訴當事人,以防她在未來某個不知所措的時候因為這道消息陷入迷茫和困頓。
至于知道身世後塔吉會怎麼做,那是塔吉的自由,丹恒并不打算幹擾。他相信自己跟羅浮朋友們教導出來的孩子不會做違反巡海遊俠正義的事情,那麼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會支持她。
那是一個不算久遠、不算漫長、甚至可以說得上短暫的故事,但故事帶來的沖擊力可想而知——
塔吉聽完當年的事情,手裡攥着丹恒特意保存好的、所有提及到阿爾岡-阿帕歇地區事件相關報道的文件,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
現在的阿爾岡-阿帕歇地區很不好,那裡已經被星際和平公司麾下的市場開拓部徹底殖民,開采出來的能源礦産一批一批運送到宇宙各地——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因此在跟戰略投資部的拉鋸中占據上風十多年,直到鑽石連着招聘了幾位有能力的石心十人成員,勢頭才有所減緩。為此,奧斯瓦爾多已經期待找到下一個可供殖民的富裕星球。目前聽到有關無主星區·茨岡尼亞的消息,就是一條很不錯的線索。
塔吉的身體微微顫抖。
阿爾岡-阿帕歇地區上的礦産資源正在被市場開拓部竭澤而漁式的開采,那裡的資源不斷減少,或許未來某天,阿爾岡-阿帕歇地區就會因為資源枯竭成為一顆被星際和平公司遺棄的廢星。
而比資源境遇更糟糕的,是世代生長在阿爾岡-阿帕歇地區的本地人。他們曾經是那裡的主人,但是當市場開拓部到來後,所有抵抗的居民都被殺死,剩下的極小一部分老弱病殘,被關在市場開拓部劃出來的一塊貧瘠得不能再貧瘠的自留地裡,用以對抗各方勢力遞來的有關“種族滅絕”的指控。
他們會說,他們殺死的不是本地的普通人,而是想要對公司不利的暴徒,那是一群沒有下限的恐丨怖丨分丨子,市場開拓部也是為了保存自我才做了些合理的、“正當防衛”的舉措。
正常居民都被他們好好養着,他們真不是來做種族滅絕的,他們隻是想跟本地居民做點生意,交流下彼此經驗,是外界對他們的行為存在誤解。
這是何等的張狂和無恥!
塔吉看到丹恒的旁注上面寫了自留地裡的居民無法外出也無法學習,像個原始人一樣生活,每天都在為果腹問題奔波,平均壽命還不到三十歲。
這是何等驚狂的數據!
塔吉幾乎覺得自己要無法呼吸了,哪怕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現實過于震撼。市場開拓部的所作所為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她生長在羅浮仙舟,這裡的教育講究互惠互利,突出的就是一個底線,不像市場開拓部那般,是個以屠戮、血腥為樂的劊子手!
“冷靜。”丹恒果斷使用禦水之術,對塔吉來了個物理降溫。
清醒一些的塔吉咬緊牙關,表情惡狠狠地說道:“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她咬牙切齒狠厲了好一會兒,又繼續說出第二個打算,“另外,我想解救我的族人,他們不應該被關在監獄裡。”雖然新聞報道裡說那裡是自留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裡比監獄還要監獄。
哪怕是羅浮仙舟的幽囚域,作風都沒有這麼無恥和下三濫!
“目前阿爾岡-阿帕歇地區留存下來的原住民人口不到四位數,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丹恒冷靜地陳述數據。這也是一個不好解決的問題。
對于兩位仙舟人士而言,第一選擇自然是仙舟聯盟,但仙舟聯盟不一定會接納。因為聯盟的容納空間是有限的,而宇宙中受到迫害的種族是無限的。
一旦仙舟聯盟開放權限允許全部幸存者加入仙舟,那麼緊随其後,會有無數的“幸存者”想要蜂擁進來。這些幸存者中,有的是真的幸存者;有的是渴望借此東風過上優異生活自己想方設法逃離家鄉的;有的是其他勢力不想照拂、打着關愛名義送入的累贅;還有的是敵方勢力安插進來、不懷好心的探子……這樣魚龍混雜的化外民勢力,仙舟聯盟出于對自己人民的責任肯定不會放他們進來,也不會開這樣的口子。
哪怕阿爾岡-阿帕歇地區的幸存者隻有不到一千人。因為仙舟聯盟清楚,一旦打開接收一千人的口子,那後面來的必定是千千萬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