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些什麼？安離，你不欠我。”淩越的表情嚴肅，“……不要為已經發生的事情惋惜。”

他站起來，身形高大，絲毫看不出一點腿傷。

“我從來不需要你的愧疚，我依舊能夠開始我的新生活，這套房子就是證明。”

“……你本來不用這麼辛苦，你應該怪我。”

“你未必也過得好。”淩越拉起安離的手，拇指輕輕搭在他手腕的傷口上，憐惜地摩挲着，“……活得那麼狼狽，你是覺得自己有多幸福，上趕着給我打錢？還是覺得我過得不好，所以趕忙着來給我的日子添堵？”

“我不想，我隻是……”

“……你分明希望我恨你。”淩越打斷安離的話，有些自嘲，“你明明知道我受不了你這樣對我，故意讓我恨你，你自己就好過了？安離，别那麼自私，讓我一個人痛苦。”

“……”

“安離，别這樣……我受不了。”淩越的聲音又變得溫和，不再隐隐帶着一點刺，“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什麼樣的苦痛我都能自己承擔，而且，本來當時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來的，本來就是我自作自受。”

體育館那麼高，淩越犯不着從那個窗戶翻下來，隻是因為雨水濕滑，站不住腳。

他摔下來昏迷前也不是沒給淩偉強打電話，是他自己忙着打牌不接，後面又謊稱治不好，隻是因為不願意花錢治。

為什麼要安離來承擔這一切呢？

淩越的眼神裡又帶着一點安離看不懂的情緒，安離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奇怪的落差感裹挾着他，他靠在淩越的手臂上，始終沉默着。

于是淩越伸手抱住安離，像是以前一樣把手穿過安離的肋下，把瘦弱的他親密地擁入懷中，他靠在安離的肩膀上，把他圈的緊緊的。

“哥……為什麼不願意聽我說話呢？我知道，你擔心我，覺得當初沒有辦法幫到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小淩……”

“不是你的錯，安離，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安離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他閉上眼壓抑着不斷上湧的熱意，手指攥着淩越的衣領。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小。”淩越的聲音更加溫和，像是在講一件過去的趣事，“我總覺得自己能承擔一切，被退學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無助，你吓壞了吧？腿都軟了。”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淩越苦笑一聲，聽着安離崩潰的哭着，聲音卻壓抑得很小，他靜默地擁抱着安離，目光落在不遠處。

“……總是這麼想，我怎麼和你說你都不聽。”

淩越的手拍着安離的背，輕聲說：“我們都太自以為是了，總是以為自己能做得更多……好像自己做不好就是做錯了，或者把别的人錯誤攬到自己身上……安離，你的肩膀才多寬啊？能承擔得了多少責任？”

“……”

“我也一樣……很累了。安離，我不想承擔你的愧疚了，不可以嗎？”

淩越最恨安離的時候，就是在安離上大學的那一天。

即使安離躲在陰涼處，淩越也能一眼看見他。他多希望安離可以不要站出來，就這麼躲着，等着保安來把淩偉強帶走，然後就再也和他們沒關系，好好過他的新生活。

但是安離還是站出來了，因為憐憫他，因為對他感到愧疚、因為擔心、因為責任，選擇把後半生全部抵押給他。

真他媽惡毒，怎麼能這麼剝奪他的自尊？

……淩越快恨透安離了。他在那一刻決定一輩子不原諒安離。

可是安離伏在他膝頭顫抖的樣子，他一切的恨意又全部被掏空，隻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

他們，不過是在命運下無法掙紮的可憐人，彼此傷害也隻是浪費氣力而已。

他不想面對安離，同樣安離也躲避着他。

他們互相消耗，周身都以愛的名義築建起距離的城堡，将兩個人原本聯通的心割斷，隻剩下愧疚與恨意在彼此之間糾纏。

……什麼時候他們變成了這副模樣。

淩越不清楚。

那些記憶太破碎，太遙遠。

但是，他想改變這一切。

因為他愛着安離，愛着所有原本他應該好好保護的，照顧的人。

他希望，安離能有勇氣面對一切。

淩越緩緩松開安離，深邃的眸光中閃爍着溫柔的情誼，他擡手擦掉安離臉上的淚水，看着他依舊彷徨，不安的雙眼，心疼地歎了一口氣。

“安離，聽我說……我們，和好吧。”

再也不用為了維持自己可笑的尊嚴把自己掏空。

再也不用為了保護對方而放棄一切。

……我想你回到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