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離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蘇文溪家裡了,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空白,他穿着藍白相見的病服,呼吸間都是消毒水的氣息。
“……醒了?”
安離偏頭看向蘇文溪,眼睛裡有很多血絲,聲音也啞的不成樣子。
他眨了眨眼,周身的疲憊感突然像是開閘的洪水一樣将他整個人淹沒,系統的提示音依舊在耳邊回響,他被蘇文溪抱着坐起來,靠在床頭上。
「……愧疚值會随着時間波動,為了使各項數值都達到峰值,宿主需盡可能在這個月刷滿所有人的愧疚值。」
像是覺得剛才的話語太冷漠,系統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覺得太累,不做也可以。」
安離的手指抽動,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越發強烈,他忍不住歎息一聲,問蘇文溪:“我怎麼了?”
“……”蘇文溪沉默了幾秒,艱澀的聲音才從喉嚨裡擠出來,“器官衰竭?誰知道……沒有查出來病因。”
他不再像原來一樣笑着,也不像昨晚一樣用有些灼熱的,不甘的眼神看着安離,他淺淡的眸中情緒像是被封了起來,纖長的睫毛垂着,把一切情緒都收斂得很好。
他們像是變成了有些尴尬的陌生人。
但是蘇文溪的手還緊緊地拉着他,安離感覺到,蘇文溪在顫抖。
“……這樣啊,有點不走運了。”
安離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太驚訝,落在蘇文溪耳中格外刺耳。
他沒有說話回應安離的自嘲,身體繃着,好半晌,他才又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點話。
“能治的。”
其實隻能拖延,安離身體垮掉的速度太快了,一夕之間就好像被抽幹了所有生命力,如同他畫作上的那一抹殘影,隻剩下死寂。
蘇文溪甚至覺得有些恐懼了,那些畫就像是他降臨給安離的詛咒,安離最終要沉默着被命運的鎖鍊墜入深淵。
他微微垂下頭,控制不住地握緊安離的手,極力讓自己的表情别那麼失控。
“小離,别太擔心,可以治。”
安離看着蘇文溪,覺得心變得很輕盈,又很空曠,他的手指輕輕撓了一下蘇文溪的手掌,像是在調笑一般,蘇文溪擡起頭,對上安離溫柔的笑臉。
“……不用了,蘇文溪,你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說,治不好了,沒救了。”
“……”
“這樣不好嗎?”安離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龐,“我再瘦一點,剛好可以當你的模特。”
安離還記得,蘇文溪當時和他講的内容,他不理解蘇文溪對于那種畸形審美的狂熱,但是他知道蘇文溪希望他再病弱一點。
再瘦一點,再痛苦一點。
他本來該一點點把安離的心碾碎,讓安離變成沒有靈魂的紙片,封在那副畫裡,永遠無法掙脫。
蘇文溪卻對安離太好了。
他把自己的畫砸了。
安離承受不起。
這場交易什麼時候變了味,安離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是絕佳的機會,可以讓一切回到原點。
蘇文溪沉默了。
或許應該說他一直在沉默,從心到身體。
他毫不意外安離會說出這種話,所以最開始也隻抱着一點點的希望,把那一根稻草交付給安離,祈求安離能夠看見他的心正在破裂。
……也許昨天不該那麼做,他早就知道安離接受不了。
蘇文溪默默地想。
如果昨天什麼都沒有說,可能安離還會依賴地讓他抱一抱。
但是他還是那麼做了。
即使沒有宣之于口,他也想自己的心可以被安離看清,再貪心一點,他想對安離好。
……他果然,做錯了。
“要喝水嗎?”蘇文溪麻木的站起來,松開了安離的手,他把水杯和手機放在安離的手裡,沒有再與安離對上視線,“……你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過來。”
蘇文溪來不及等安離答應,就控制不住地推門離開。
有點像落荒而逃吧?
蘇文溪關上門,卻隻是站在門口。他想把瘋狂上湧的情緒都壓下去,想像原來一樣輕巧地笑一下,把一切都翻篇,眼淚卻不聽話地順着眼眶流下來。
蘇文溪閉了閉眼,轉頭去了吸煙區。
陸長洺也在這。
大衣丢在地上,煙頭一個接一個的落在上面,把這件昂貴的衣服搞得狼狽不堪。
“……來這裡幹什麼?他不會想見你。”蘇文溪靠在牆上,微微發抖的手擦了幾次火,都沒能點的起來,他隻好放棄,把煙丢在陸長洺的大衣上。
“我比誰都知道。”陸長洺吐出一口煙,眼眶紅的吓人,“我沒打擾過你和安離吧,你也沒資格來管我。”
“真像條狗啊,早幹嘛去了?”蘇文溪嘲諷地挑釁,“……你之前在乎過嗎?”
“……”
陸長洺不想為自己辯解,他看着煙燒到盡頭,燙得他的手微微顫抖,他又摸出來一根,接着點燃。
就像蘇文溪說的那樣。
他一度無視過安離。不在乎他的際遇,不在乎他愛吃什麼,受了什麼委屈。安離靠在他旁邊叽叽喳喳的時候,他會讓安離閉嘴,安離伸出手向他求助的時候,他卻隻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