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再也握不起筆了。

二人沒有走到無名的海蝕崖，而是步行到海島的深處。

這裡風景也很好，也有不少來往的人群，應該都是打理這座海島的，郁金香開了遍地，濃郁的花香幾乎是一瞬就将安離的周身都裹滿，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喜歡。”

“……喜歡就好。”

蘇文溪拿起一個沙灘帽，戴在安離的頭上，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

安離順勢蹭了蹭蘇文溪的手。

“蘇文溪，給我照相吧。”

他總是叫着蘇文溪的全名，把那三個字慢慢地在齒間含着，呼吸交錯間又從水紅的唇瓣中吐露。

原來蘇文溪總是不滿，現在也品味出其中的眷眷情意。

他拿出手機，十分熟練地調整好了構圖以及曝光，卻始終沒有按下快門。

“好了嗎？”

“……再等等。”

再等等……蘇文溪看着被框在小小屏幕裡的安離，連按下快門的氣力都沒有。

他經常給安離照相，随意的，日常的，也有半哄半強迫的一些，很多很多。

都說畫畫需要參考，蘇文溪卻一直沒能打開這些照片。

他心底那點隐隐的痛意越來越強烈，原本麻木不堪的身軀仿佛再度被喚醒，快要窒息。

“好了。”

安離又牽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身旁看着照片。

“很好看，遺照選這張，好嗎？”

“…………”

“……你會給我辦葬禮嗎？”安離垂下眉，定定地看着他，他叫着他的名字，“蘇文溪。”

蘇文溪捂住自己的臉，聲音發顫：“我會。”

“謝謝。”

安離又笑起來。

……

一切對于安離來說都很新奇，他像是一個初生的稚兒，想要在這個海島的各處都留下痕迹。

一直到太陽即将落下，安離才回過頭來看蘇文溪。

“蘇文溪，我們去海蝕崖吧？”

“……現在嗎？”

安離點點頭，指着懸挂于天空上的太陽。

“我今天第一次欣賞到日出，我也想看看太陽落下來的樣子，和大海融在一起，應該會很漂亮吧？”

“……很漂亮。”

蘇文溪有些笑不出來了，他聽着耳邊呼嘯的海浪聲，聲音很慢：“但是晚上很危險，我們回去吧，你不是想要那副畫嗎？”

“蘇文溪。”安離再次叫着他的名字，像是一種請求。

“………”

“對不起。”安離垂着眸，“應該畫了很久吧？應該會很好看，不過……我有些在意，現在不想看了。”

良久的沉默，蘇文溪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他隻能牽着安離的手，慢慢在逐漸消失的天光中前往那陡峭的海崖。

落日浸入水面，海平面似乎消融在日光中，一道燦爛的霞光劃出一道瑰麗的分割線，冰冷的海面起伏着，吞噬着一切濃郁的色彩，而落日的紅也慢慢在那道分割線中消逝。

“……太陽融化了。”

安離站在懸崖邊，潮濕的海風将他的衣服都吹得翻飛，他回過頭來，對蘇文溪露出一個笑容。

“好漂亮。”

他笑着感歎，沒有在意那些隐藏在夜色裡沉寂的身影，隻是定定地看着蘇文溪。

“幫我拍照吧？”

“……好。”

屏幕再次将安離的身影框住，他的笑容在逆光中模糊不清，發絲透着一圈亮澄澄的光芒。

安離微微仰起頭，對着鏡頭慢慢地說了什麼，卻被海浪聲吞噬。

……我、喜、歡、你。

蘇文溪愣住。

他還沒有來得及擡頭，那被小小屏幕圈住的身影徑直墜落，如同一隻折翼的飛鳥，翻飛的衣角被最後的餘晖照亮。

“……安離？”

海浪聲吞噬着他的聲音，也吞噬掉所有的光芒。

他茫然地發着呆，察覺到自己的眼淚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滿臉。

……

「恭喜宿主，收獲悔恨值：100點。」

「支線人物均達最高峰值，自動兌換為悔恨值200點。」

「開啟痛覺降低功能。」

「抽取技能卡：遺忘的本能。可使用在任意角色上，使其遺忘一段回憶。」

「宿主，辛苦了T T」

……

安離的葬禮辦的不算隆重，隻有淩越和安離幾位朋友前來悼念。

蘇文溪穿着一身冷寂的黑，目光空空的落在安離的墓碑上。

那張照片照得很好，甚至看不出安離的瘦弱，看起來很幸福。

大家聚在一起，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沉寂的，陰郁的，一直站在他的碑前。

……

那副畫畫了什麼呢？

沒有人知道。

隻是有人清掃畫室時，風吹起幕布的一角，能看見那被遮掩住的溫暖燦爛的色彩，和蘇文溪以往平靜又陰郁的畫作截然不同。

那個人想。

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副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