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剩下最後一人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劉奂面前,身後是自己戰友的屍山血海。
“陛下,”這個時候居然知道叫她陛下了,“真的可以放我走嗎?”
劉奂揮了揮手:“你可以走了。下一批人呢?”
場地并沒有收拾,屍體被留在那,其中大部分人是死不瞑目的。地上那隻死去的斑斓老虎,皮毛在濺上鮮血後更加刺眼。
那位按着坐那不明身份的老者對着劉奂怒目而視,江丞相和張禦史都低眉不敢直視劉奂,裴桢平時淡然的神色現在也蕩然無存。
“唔……有三四千人呢,再找出五十個樂意上場的應該很簡單……衛奕,你再去……”
“陛下!”
劉奂以為是張禦史又不分場合地跳出來發癫,擡眼一看卻是裴桢。
“此舉……有傷天和……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衆人見到那個被皇帝最近厭棄的裴探花直接出列跪在那片血泊前,向着高座上的皇帝重重磕頭。
這是裴桢第一次見到,為什麼劉奂被叫做,暴君。
劉奂安靜下來,她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
她定定地看着下面的裴桢,旁邊的劉福來覺得站在高處的這人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個人偶。她理應憤怒,氣惱。但是如今,她的神色淡漠。
“那便到此為止吧。”
衆人以為裴桢死定了的時候,劉奂居然聽從了他的話,沒說什麼就走了。原本圓滿的秋獵,也因為劉奂鬧的這出,讓都城各家頭皮皆緊。
後續劉奂也沒繼續提那個老者和那些叛軍,早朝也像是回複了正常,但是也沒說裴桢要給個什麼處置。
劉奂最近沒去裴家,并不是一般人會以為的她生氣了,而是她覺得,裴桢生氣了。
劉奂那天腦子本來也比較不尋常,裴桢站出來的時候,她确實産生過一瞬間要砍了他的沖動,後來發現不是的,她純粹想要自己揍他一頓。
結果睡一覺醒來人就慫了,和裴桢對着吵的膽子暫時是沒有了,不好意思再去他家,也不好意思到處逛,她可太容易逛着逛着撞到裴桢了。
劉奂隻能沒事幹和這批叛軍裡面挑出來的一個武藝高強的小孩聊天,這小孩大概十四五歲,對劉奂很是仇視。
“問你一個問題,一個月前朕派人抓住了十隻兔子,放歸野外,後來朕又派人抓了五十隻兔子,其中有四隻是朕上一次抓到的。你知道這個地方一共大概有多少兔子嗎?”
小少年耳朵一動,不說話。
劉奂又開始講兔子問題。
“朕将一共三十隻雞與兔關進同一個籠子裡,一共有九十二隻腳,一共有多少兔子多少雞?”
江丞相領着裴桢剛進劉奂的禦花園,就聽到劉奂在說這個。
劉福來還沒有開口通傳,劉奂緊接着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朕有很多很多兔子,打算将這些兔子分批管理。第一批放一隻,第二批也是一隻,第三批就是第二批加上第一批的和,是兩隻。後面所有的批次都是前一批加上前前一批兔子的數量。那麼,我分到第七十八批的時候是多少隻兔子?”
“别說你那個破兔子了!暴君!豎子!腌臜!”
小少年終于受不了劉奂了,頗有文化地破口大罵,結束了劉奂的兔子三問。
劉奂一轉身,結果看到目瞪口呆地劉福來和欲言又止的江丞相,跟在最後面的才是面無表情的裴桢。
劉奂多少想要挽回點自己暴君的尊嚴,按道理講,現在她還是一個剛弄完人還在脾氣裡面的暴君。江丞相好歹跟着她也有三年了,一開口将她賣了個幹淨:“陛下,您又将剩下的叛軍丢去挖水渠啦?”
這個“又”很是靈性,劉奂倔強地挎着一張臉,沒說話,默認了。
江丞相本來不會多問,但是突然想到曾經裴桢問劉奂有問必答,索性就開口了:“您說實話,那天那五十個人是怎麼回事?”
劉奂試圖開口:“就那麼回事……”
裴桢上前一個行禮打斷了她:“罪臣……不相信陛下是那樣的人。”
被劉奂天天逗弄的小少年則大怒:“怎麼不是!他就是這種人!暴君!暴君!暴……唔!”
劉福來熟練地将小少年捂嘴,拖下去,将場地留給了君臣三人。現場忽然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