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得到什麼有效信息後,一行人由劉奂拍闆重新啟程。謝兼由于行李被洗劫一空,打算跟着一起前去西山關城。
馬車上,仍然是衛奕同謝遙坐在外面,另外三人坐在車廂裡。謝兼終于忍不住了,向劉奂問道:“蘇公子,你說實話,那個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裴桢也好奇地看向劉奂,顯然對這個吓到謝兼的志怪故事感興趣極了。
劉奂原本想繼續吓唬吓唬謝兼,但是見到裴桢如此好奇,就簡單地将故事再講了一次。
謝兼現在發現,這位蘇公子似乎是有點差别對待,她給裴桢講的時候可沒那麼聲情并茂繪聲繪色。
“那後來呢?這事是你自己編的吧?”裴桢也和劉奂待了這麼久,還是能看出這人什麼時候在開玩笑,什麼時候在說真話。
謝兼聽到這話臉都綠了,沒想到這把他吓成那樣的東西,還是劉奂編出來的。
劉奂饒有興味地問:“你不是都知道這是我編的了嗎?怎麼還問我後來怎麼樣?”
感覺是半真半假,就像劉奂這個人一樣。
裴桢在心裡想,但是沒說出來。
劉奂最後還是解答了:“貓臉老太太是我曾經聽過的一個志怪故事,前半段也是我聽過的另一個志怪故事。但是确實,我去過那個村子,那裡真的有一座老木屋,曾經也沒了四個孩子。”
——你這樣說,我更害怕了好吧。
謝兼原本帶着病氣的臉色更加不好起來。
“那是災荒時候,那戶人家有四個孩子。兩兒兩女。家裡也有一個老母,隻不過老母早就餓死了。”
劉奂邊說邊斂起目光:“那兩兄弟沒得吃了,和鄰居家互換兒女相食。四個孩子換另外四個孩子,告訴我事情的老人其實是換出去還沒來得及被殺死的其中一個兒子。”
錦衣玉食的謝兼隻聽過“歲大饑,人相食”,他身居高位,從來沒覺得這些事離自己這麼近。
裴桢則是記起了書中所載:“幾十年前,西北……那是匈奴入侵北州七縣,朝堂丢掉漠北關那年嗎?”
劉奂向來記不清曆史上的具體年份:“大概是吧,年頭什麼的我也記不清。”
謝兼也許是之前被劉奂編出來相關的故事吓了一遭,這真實的故事教他心情沉重起來。
“後來呢?”謝兼問道。
“後來啊……”劉奂像是陷入回憶,“我經過那裡時,那老人舍了我一碗水,我陪了他一些時日,後來他也走了。那個時候正好是百年難遇的寒冬,匈奴南下劫掠,可是百姓家裡也沒有餘糧過冬。”
“最後他是餓死的。我不能幫他什麼,就問他有什麼故事想要告訴我的,至少别什麼也不留下,好歹我記下他,報他那碗水的恩情吧。”
裴桢已經想象到,曾經的劉奂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地遊蕩在西北,老人喂了她一碗水,她才勉強醒過來的畫面。
裴桢家裡雖然清貧,但是好歹生在一直較為富庶繁華的南方,他老家那塊很少到這種地步。
謝兼陷入沉思:“是因為天災和匈奴……”
劉奂看着謝兼,想着這些年,烨與匈奴的仇恨一直在擴大。她覺得自己說這話極其不負責且還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她還是說了:“匈奴那邊也沒餘糧,因為吃不飽所以南下搶奪。”
裴桢輕咳一聲,示意劉奂别接着說了,他覺得劉奂接下來講出來的話也許謝兼接受不了。
劉奂立刻住嘴,看着面前二人的神情。
對于劉奂這個愛研究人的,她覺得面前二人都很有意思,當然裴桢比謝兼有意思,謝兼隻是逗起來比較有意思。
這個叫顧容與的,一看出身富貴人家,應該還身居高位過。他看問題會自覺站在上位者角度分析,就像他和裴桢辯論說當地百姓是刁民那樣。
他一臉病容,應該是有什麼天生的不足之症,身體這麼弱還活這麼大,家裡富貴沒跑了。他嘴上會罵刁民,但是聽到底層的故事又會輕易交出自己的情感。
裴桢和他完全是反着來嘛,裴桢論理時候還是站在底層百姓的角度。劉奂猜這人是真的被餓過。但是在劉奂說起老人故事時候,裴桢的情緒淡淡的,大抵是見多了這種傷心事。
江丞相收的這兩個學生可太不一樣了,要不是劉奂被江丞相唠叨三年多,劉奂怕不是要以為江丞相和自己是同一種人,把這倆湊一起是為了看他倆吵架。
謝兼見劉奂盯着自己很久沒說話,都被盯得不自在了,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劉奂怎麼了。
劉奂在自己混沌的思緒裡面抽離出來:“顧公子,我覺得你這人好像竹子。”
嗯,很多人這麼說他。
謝兼對劉奂這個評價十分滿意,從前是有很多人說他像竹子,他本人也非常喜歡竹子。
沒想到劉奂接着說:“感覺你這人像竹子,筆直一根尖銳又古怪,有點子‘世人皆醉你獨醒’的傲氣在身上。假如你真是竹子,我路過你時候鐵定踹你一腳。”
謝兼怒了,一路上再沒和劉奂裴桢說一句話。
劉奂這才後知後覺——謝兼和裴桢完全不一樣,裴桢聽到她說他像個蘆葦他連眼睛都不眨。
裴桢也不說調停什麼的,見到劉奂因為說錯話而懊惱,他反而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