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沒有立刻反駁,他平靜地望着洛可可黑色的眼睛,好像看穿了藏在那裡面所有的僞裝。直到太陽被一朵偶然路過的雲遮住,他才開口。
“洛洛,你說的對。作為一隻蜘蛛,我沒辦法不讓你排斥,也沒辦法逼你接受我。但換個角度去想這個問題……并不是一點解決的辦法也沒有。”
仿佛受到了某種催眠,洛可可接上了他的話,“是什麼辦法?”
“哪裡——說出來其實很簡單……”俠客起身走到洛可可面前,露出了異常慎重的表情,“在這裡的不是獵物和追她的蜘蛛……而是洛洛和她的夏爾。”
為什麼自己又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俠客?夏爾……?
聰明如蜘蛛腦不可能失智到以為換個名字,就可以改頭換面變成另外一個人吧?!
還是自信到傻了,覺得她會配合地拍一下腦門,接着恍然大悟般表示’喔——原來你和蜘蛛不是同一個人啊,那沒問題了’麼!
洛可可心裡瞬間蜂擁起一堆疑問、不解,以及嘲諷,不過最後她卻皺了皺眉,什麼都沒有說。
“洛洛?怎麼沉默了?”
俠客……哦,不對,按他剛才的說明,應該是夏爾?但不管他用哪一個名字,都還是……洛可可擡眸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綠眼睛蜘蛛。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我教你……”俠客彎下腰,一隻手按在了洛可可背後的椅子上,“對我說好的……洛洛,對我說好。”
柔順的金發随着他的動作從耳後垂落,投下些許陰影在洛可可臉上。
“真是……”洛可可強忍下想要推開對方逃之夭夭的沖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俠客,你為什麼非要聽我說出來呢?我……”
“洛洛,停下!”
俠客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命令腔,而被忽然打斷的洛可可則不自覺地咬住了嘴唇。
她幾乎忘記了這也是個操作系!
然而,就在她集中精神準備對抗可能來臨的洗·腦時,既是俠客又是夏爾的蜘蛛語氣卻愈加認真起來,甚至有了些一闆一眼的嚴肅。
“洛洛,跟我重複一遍。”我接受夏爾南柯·流星的交往請求。”
“我……”
“接受夏爾南柯·流星的交往請求。”
“我……”
洛可可就像得了健忘症一樣結巴起來,俠客伸出另一隻插在腰上的手,鼓勵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
“還差一點……洛洛,我是夏爾南柯·流星。在我注定要死掉前,說你願意和我交往,好不好?”
“夏爾南柯·流星……”
“嗯,你可以叫我夏爾。”
“夏爾南柯……”
咀嚼着這個混着拗音的名字,洛可可感到自己眼窩深處慢慢地發熱,喉嚨裡也多出了一絲酸澀……
一滴沒有預告的淚珠從眼角滑下來,打濕了俠客的手指。
“洛洛,你哭了?”後者仿佛被燙了一下,錯愕地看向自己的指尖,“為什麼?就這麼……厭惡我嗎?”
流出第一滴眼淚後,洛可可的情緒就如同是打開閘口的水庫,勉強壓抑住的憋屈、不滿、忿忿、難受全部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是因為剛吸收了俠客的念,所以自己才會受到影響,對他一句’無心’的話産生如此強烈的反應?
然而,理智的思考也僅止于此,後續隻剩下波濤洶湧的情感浪潮幾乎要将洛可可淹沒。
她沒有形象地張開嘴,哇啦哇啦地哭嚎了起來。
“不是——”
“我不想你死——”
“可你們做了那麼多壞事——”
“庫洛洛他殺了我認識的人——”
“我恨蜘蛛——”
洛可可颠來倒去地重複着互相矛盾的話,有一些俠客聽明白了,有一些則并沒有聽懂。但結合她曾經坦白過的對每一隻蜘蛛的了解,還有知曉未來的特殊能力來推測……
“洛洛,所以,我真的是旅團成員裡第一個死的?”
“不是——!”洛可可尖叫了起來。
“那會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着哭到快要崩潰的洛可可,俠客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
“那我不問了。洛洛,我不問了……”他用指腹拭去女孩子的淚水,但轉眼就有更多透明的液體溢出來,沿着下巴弧線一滴一滴掉在碎花連衣裙上。
“你已經問了——嗚嗚——你都已經問了——”
“那就忘記我說過的話。當我沒有……”
“怎麼忘——!你騙人——我忘不了——”
“嗯,是我說錯了。”俠客往前靠近了一點,在發現洛可可沒有明顯的抗拒後就把人擁進懷中,像哄着個哭鬧不休的小孩子那樣,開始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洛洛,别去想了……你隻是太累了才會這麼激動,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在你身邊,你也可以再補充點能量……需要多少都沒問題……”
“我不想睡——”
“好,那我們不睡,隻是把眼睛閉上而已……”
“我要回家——”
“沒關系的,你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回家的路了……”
仿佛是泡進了溫度正好的溫泉裡,洛可可感覺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而水面上閃爍着無數粼粼的光斑,如一條紐帶連接着此刻她在的世界和過去她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