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和酷露露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裡，大氣也不敢出。白泷臉龐前的珠簾随着花轎輕晃，宛若和着鬼影們的铿锵鼓樂和低沉的吟唱。酷露露則緊緊地握着紅色的塑料晾衣杆，一臉堅毅。

事到如今，白泷終于發現其中的詭異之處。

“我們倆的定位好像反了。”白泷說。

“那玩意我死都不會穿的。”酷露露猛猛搖頭。她應該是玩過不少中式恐怖遊戲，心裡還對嫁衣留着不淺的陰影。

過了一會兒，酷露露又問：“還有多久啊？”

“我不知道。”白泷掀簾看了看。

“我是說離副本結束的時間。”

“不到十五分鐘。”

“完了完了。”酷露露坐立難安，“早知道少接幾個紅包早點開門了，誰知道他們走得這麼慢啊。”

白泷垂眸。

長長的鴉羽般的睫毛，在他因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微微掀開了一點窗簾，花轎之外大霧迷茫，不見天也不見地，像賈寶玉夢遊的太虛幻境，當中卻有一條蜿蜒的紅色的河。所有蛇身傩面的鬼影護送着花轎，沿着紅河飄飄蕩蕩地前行。

沒有見到蛇神。

十五分鐘内，蛇神不出現，或許還有可能與這些鬼影一戰。

……嗎？

白泷心裡完全沒譜。他現在沒獵刀，沒獵槍，鬼影的數量也比金文鳥所面對的三十六個5級村民多了許多，大概有上百個。這些鬼影是不同于村民、紅蛇的另一股勢力，怪物的弱點恐怕也另有一套邏輯，短時間内難以破譯。

他和酷露露兩個人，隻有一把塑料晾衣杆，瑟縮在一乘不知道通向何處的花轎裡，唯一的成績就是還沒有死掉。

白泷咽下嘴裡反複湧上的血腥。

還沒有死掉。

不過也快了。

叮咚。

忽然傳來一陣成就的音效。

【獲得成就：[初試鋒芒]】

【獲得獎勵：1積分】

【成就描述：恭喜玩家，請再接再厲，為我們帶來更精彩的遊戲實況吧。單次直播間同時在線觀看達到1萬人，可觸發該成就。】

白泷：“……”

在他看不見的直播間裡，一萬個觀衆卻是集體屏息凝神，膽戰心驚，連彈幕都沒有幾條。

因為，另一個昭然若揭，而白泷本人卻渾然不覺的倒計時，也正在屏幕上跳躍。

生命：【3/63】。

精神：【127/128】。

【請注意，因“寄生”debuff，該玩家的生命值正在持續下降，已不足5％。若不盡快通關副本，将存在生命危險。】

鏡百煉蹲在電競椅裡，緊緊地盯着屏幕。他一直沒有離開白泷的直播間，卻也一直沒有再說話。

他手邊的品脫冰淇淋，也已經徹底融化成一桶液體。

這個人會成為與他競争TOP1的勁敵，一個巨大的麻煩。

不知道為什麼，鏡百煉一看見白泷，心裡就有這樣的感覺。結論越過了生命經驗，仿佛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映照在曆史的鏡中了。

盡管如此。

“别死了。”鏡百煉嘟哝着說。

屏幕裡，搖搖晃晃的花轎，終于在紅河的盡頭停駐。

【新地點-夢河[已解鎖]】

【獲得獎勵：1積分】

花轎落于一片虛空之中，微微向前傾倒。

酷露露先探出頭去，看見紅色的河水如無數閃爍的星辰，緩慢地流淌在無垠的宇宙中。她猶豫了一會兒，一隻鬼影向她伸手，示意無妨。

酷露露警惕地看了它一眼，把晾衣杆遞給他。

鬼影：“……”

鬼影握着晾衣杆，把酷露露從花轎裡牽了出來。酷露露踏在虛空上，紅色河水宛若凝着億萬年的時光，在腳下流淌如流沙。她新奇地蹦了幾步，才回頭把穿着繁複沉重的嫁衣的白泷牽了出來。

白泷站在紅河之上，仿佛是他的嫁衣迤逦，才留下的一地細碎星辰與流沙。

紅河蜿蜒的前方，指向了一片洞窟般的純粹黑暗。

“副本時間？”在這方空間中，連酷露露都不敢大聲說話。

“五分鐘。”白泷也輕聲說。

酷露露急得像小狗一樣團團轉。

白泷的視線落在前方的黑暗中。

他的“新郎”，厍村供奉的蛇神，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如果說他确實存在于這副本中的某個地方，沒有比眼前的這片純粹黑暗更為合适的了。

白泷試探地往前邁了一步，回頭看鬼影的反應。

那鬼影戴着傩面，卻拿着一根晾衣杆，看起來滑稽極了。它朝白泷微微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做法，白泷便轉身繼續走了。

酷露露看了，也小跑跟上。

一根晾衣杆橫在她面前。

鬼影朝她搖頭。

酷露露急了：“我啊！我是拖油瓶！不能分開的！”

鬼影周身的黑霧驟然迸發，瞬間形成一股巨大的壓制力，令酷露露頓時噤若寒蟬。不是不敢說話，而是無法說話。在這樣的壓制力下，酷露露終于明白，一旦它想要殺死他們，那将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而像它這樣的鬼影，還有上百個，全都圍在他們身邊。

鬼影又若無其事地把黑霧收了，朝酷露露歪了歪頭，仿佛在問：懂？

“懂。”酷露露長舒一口氣，朝鬼影豎起一根大拇指，向它谄媚道，“帥！”

鬼影：“……”

白泷回頭望向酷露露。

他沒有說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中劍”。

酷露露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死到臨頭的擔憂。隻是她望着白泷轉身遠去的背影，忽然間被一種莫大的悲傷攥住了，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這樣望着他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00：0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