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一類人，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又不會引起分毫的注意。

不論是清晨寂靜的街巷，還是星光熠熠的國際秀場，總有穿着保潔服、拿着清潔工具的人們默默無聞地徘徊。他們大都是中老年女性，也有小部分同年齡的男性，臉上的皺紋和手上的皴裂一樣深。他們總是沒有表情，很難說得清楚他們的目光是平靜、深邃還是憂郁，因為沒有人關心。

白泷在第一時間也把保潔阿姨當成了遊戲裡的擺設，以為她隻是令遊戲體驗更真實的東西，和辦公室裡的桌子椅子、垃圾桶碎紙機沒什麼兩樣。哪怕她會說話，有自己的情緒、思維和行為，甚至對白泷有【50】的好感值。

白泷回到26樓，之前在這層休息的保潔阿姨已經不見了。對面的辦公桌空空蕩蕩，NPC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David死亡的一瞬間，所有追殺白泷的員工像是失去記憶一般，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繼續工作，仿佛方才無事發生。

看着珂珂他們也一心隻想着工作，白泷還遲疑了一下：“David死了，不是沒人管我們了嗎，為什麼還要上班？”

“主線任務就是上班啊，你忘了？”方遒說，“你可别光顧着做支線，把最重要的主線給忘了。”

白泷：“……”

白泷看着自己還是0％的主線進度，一時間難以啟齒。

不過，他心裡總是隐隐覺得不對勁。

他仔細回味，方才酷露露和尤莉娅轉身，即使白泷呼喚她們，也不回頭。

不像是怪他，不與他為伍。

而像是……

根本沒聽見白泷在喊她們。

“記住你們的名字。”

NPC似是無心的一句話，如驚雷般重新炸響在白泷耳畔。

“方遒！”白泷忽然喊。

方遒與他從遊泳館出來，并肩在22樓等電梯，二人之間的距離極近，不存在沒聽見的可能性。然而方遒置若罔聞，沒有應聲，甚至還在輕輕哼着歌。

【違規次數：10】

【扣除積分：1】

“方遒！方遒！”白泷顧不上嘴唇上的疼痛，又喊了幾聲。

【違規次數：12】

【扣除積分：2】

“你是在叫我啊。”方遒終于反應過來，笑着看向他，“一直聽他們叫我Frank，差點都忘記了我原本的名字。怎麼了？”

“不對勁。”白泷說。

方遒望着他越來越凝重的臉色，也明白過來。

“對啊，才進副本第二天，沒道理忘記的。”方遒說。

“……《千與千尋》。”白泷說，“湯婆婆用魔法剝奪人的名字，忘記名字的人，将會永遠留在溫泉浴場裡。”

副本強制他們更換花名、使用花名，其目的昭然若揭。

忘記自己名字的人，将會永遠留在副本裡。

“得去告訴他們！”白泷立刻說。

“别着急，我有辦法。”方遒按住白泷，遞給他一支圓珠筆，在二人的掌心裡寫下各自的名字。

“白泷”兩個字，在握住掌心的一瞬間就消失了，下一刻則清晰地出現在了白泷的腦海裡。方遒笑着說：“這是我上一個副本用剩的道具，【銘刻之筆】。我去給他們也寫上，你先回去推主線吧，不然到時候出不去了。”

就這樣，白泷被趕回了工位上。

可是NPC不在，白泷也沒活可幹。早上安排的整理文件的工作，可能是看白泷太久沒回來，他自己就做完了。上司好感值太高的下場就是，活都被他幹完了，白泷的主線進度到現在還是（0/100）。

他正想着關于支線任務的事情，剛在群裡問有沒有誰見到保潔阿姨，桌子突然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白泷看見來人，眼睛一亮：“你終于回來了！”

“剛和總裁開了個會，他要回公司了，你給他定一下機票。”NPC看着白泷，似乎不明白他莫名的開心從何而來，想了想隻有一種可能，“……你又闖什麼禍了？”

白泷别開眼睛：“呃，沒有啊。”

NPC：“要我收拾什麼爛攤子？”

白泷：“沒有沒有。”

NPC又盯了白泷一會兒，剛要說什麼，市場部的經理就敲門進來，找他簽一個字。

【實習生小分隊】裡，群消息也彈出來。

Ruby：

【這會兒沒見到，但是我知道下班之後，保潔阿姨會去公司一樓的酒吧繼續工作。昨天我們應酬的時候，我在洗手間見到她了。】

White：

【酒吧？一樓不是一家咖啡廳嗎？】

Ruby：

【咖啡廳沒注意，但我們去的就是酒吧啊。】

白泷早上才到過一樓，唯一的店面就是咖啡廳，他再清楚不過了。難道那裡白天賣咖啡晚上就改酒吧？早上coffee晚上alcohol，也是一種早C晚A。

還有半小時左右就下班了，如果還是沒有找到保潔阿姨，就隻能晚上去酒吧了。一想到夜間的那些特殊怪物，白泷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NPC和市場經理說了幾句什麼，經理吓得唯唯諾諾，連連道歉，拿着文件離開了。白泷心想，嚯，總裁助理好大的官威，難道他其實是總裁不在時候的公司執行者嗎？

他談工作的時候，側臉籠罩在從玻璃窗照進來的绯紅夕陽下，整個人站在一片朦胧柔光裡，眼眸的顔色顯得更淺，像一雙海藍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