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張秩音的嗓音疲憊至極。
“我想休幾天年假。”
“當然可以,您本年度還有十五天的年假。”
張秩音回頭看着端坐在沙發裡,認真盯着咖啡上的拉花圖案的藍铟,歎了口氣。
“兩天就行了,親戚寄養了一個小孩在我家裡,我帶他去阿派朗醫院做個體檢。”
“沒問題,您和您的家屬都可以享受阿派朗醫院的全額報銷。”
……
“朝哪邊?”
阿派朗醫院的診室裡,醫生指着視力表最上面一行,問。
白泷遮着右眼,回憶了一下,說:“右邊。”
“你是背的吧。”醫生立刻發現了。
“醫生,他的眼睛在副本裡受傷了,出來之後就看不清楚了。”酷露露焦急地說。
“和受傷沒關系,”醫生低頭寫字,“這就是近視。”
酷露露:“……”
醫生給白泷戴上眼鏡,再次對着視力表認了一遍。
“左眼700度,右眼620度,不要側躺在床上玩手機。”醫生說,“你戴着試戴架去走走,看看會不會頭暈。不暈的話就這樣,三天後來取眼鏡。”
隔壁診室。
“張總,您家孩子的左右眼視力都是5.0,現在不近視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
“不是我的孩子,是我親戚的孩子。”張秩音無力地糾正。
“您看,他的各項指數都非常健康,身體勻稱,肌肉的力量、柔韌性甚至形态都很完美,無遺傳病。您的孩子想必一直以來都被您養的很好。”
張秩音:“……”
要不是醫院禁煙,張秩音真想來一根了。
“好吧,下一項檢查什麼?”張秩音說,“我出去透透氣。”
“色弱和色盲。您去吧,您的孩子交給我們就好。”
張秩音不想說話了。
張秩音走到醫院的落地窗前,取出一支細細的女士香煙,沒有點燃,隻是嗅了嗅。
醫院外的步道兩旁種了雲杉樹,在這寒冷的十一月底仍然郁郁蔥蔥。有人在雲杉樹上挂上了裝飾,已經可以開始期待聖誕節了。
把隻有人類最基本的行為,卻沒有記憶和常識的藍铟帶到人類社會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張秩音是非常準确的人,在她的價值觀中,對與錯、黑與白之間泾渭分明。這還是第一次,她竟然也“不清楚”。
他們會為這塞萊斯廷帶來什麼呢?
無法掌握的變化,就在她的掌心。
而這種充滿未知可能的感覺,竟然也不是很糟糕。
冥冥之中,張秩音忽然回頭。
隔着許多吵鬧的孩子、擔憂的大人,她看見了戴着試戴架從診室裡走出來的白泷。為孩子們準備的彩色卡通試戴架,放在他那張漂亮到惹眼的臉上,顯得有些滑稽。
白泷也看見了她。
“沒問題。”醫生對藍铟說,“你去拿給張總簽字吧。”
藍铟拿着一張檢查單,走出了診室。
有人匆匆經過,撞到了他。
“抱、抱歉——”白泷手忙腳亂地摔在一個結實的胸膛裡,試戴架掉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隻能感覺到一隻冷得像冰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
“你。”藍铟說。
“抱歉,我現在有點事。”白泷無暇顧及,眼鏡也沒撿,隻憑着記憶朝那扇落地窗跑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白泷看清楚了。
他的經紀人張姐。
和他的經紀人張姐長着一模一樣的臉。
“張姐!”白泷下意識地喊道。
“嗯?”張秩音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微笑着問,“你好,我們認識嗎?”
白泷:“……”
白泷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種摻雜着恐懼的巨大的荒誕感如潮水将他淹沒。
他一直以來都刻意忽略了這件事,酷露露長得和他認識的鹿銘心一模一樣的概率,雖然很小,但不能說是完全為0%。
可是,已經有兩個人都是這樣,還能說是巧合嗎?
難道下一次,他還會遇見誰嗎?
藍铟撿起了白泷的眼鏡,還怔怔站在原地。
掌心裡,殘留着白泷手腕的溫度。
不是虛拟的數據。
是真實的。
是溫熱的。
就在這裡。
他等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的人。
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那念頭就存在于他的腦袋裡。他知道他找到了,卻不懂為何要找。
但是,找到了就好。
找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