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跟在猙的身後,感到越來越不對勁。
猙的背影很熟悉,他可以在人群中牢牢地鎖定目标,不會跟丢。
而這就是最奇怪的——除了在稷下學宮圓桌上的一次集體照面,難道還見過他嗎?能記住他的臉都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什麼會這樣熟悉?
猙一副古代的農人裝束,披蓑戴笠。
他越走越遠。集市之外,歌者的歌聲缥缈,更夫的梆子聲清晰可聞,一下一下,像敲在白泷的神經上。
他們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猙的鬥笠被吹落,露出後腦勺上一個皺皺巴巴的疤痕,像一張人臉。
白泷聽見他說:“嗨,白泷,你已經去過山上的那座廟了嗎?”
“什麼廟?”白泷奇怪地問。
他的轉過身,竟然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音。
白泷幾乎轉頭就想跑,身體卻像被定住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恐。
“蛇神廟啊。”萬相說,“白泷,你不是已經知道要怎麼離開厍村了嗎?”
白泷艱難地抵禦身體慢慢變得僵硬的感覺,緩緩地問:“怎麼……離開?”
萬相朝白泷走來,捏住他的臉。
“你知道的。”萬相的聲音缥缈如同蠱惑,“向蛇神,獻祭你自己。”
“我——”
吞下蛇神之實的PTSD再一次湧現,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反胃,讓白泷重新找回了自己僵直的身體。
他扭頭就跑。
什麼情況?!這是什麼情況?!
精神值斷崖式下降。耳畔,所有聲音變得尖銳、扭曲,如同壞掉的唱片;眼前鬼影在黑暗中重重顯現。
幻覺,白泷拼命告訴自己,不要慌,隻是中了幻覺。
可是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怎麼中的?!
也許,從他們踏入集市的一開始,就已經被幻境籠罩了。
白泷想起了集市中,無處不在,卻又從未親眼見過的——
梆子聲。
白泷拼命狂奔,梆子聲卻如影随形,牢牢跟在他身後。
忽然,他撞上了一個人。
“露露!這是一場幻覺,我們要——”白泷抓着酷露露說。
“白老師,你咋了?”酷露露被撞得一個趔趄,将懷裡抱着的衣裳披在白泷身上,對他說,“趕緊穿上,娶親的隊伍很快就要到了!”
“……”白泷深吸一口氣,“你也是幻覺。”
“什麼幻覺?你一覺睡醒忽然叽裡咕噜地說啥呢?”酷露露歪着腦袋問。
——是嗎?
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夢嗎?他其實仍然在那座封閉的村莊裡,遲遲沒有走出來嗎?
“露露。”白泷又說。
“哎?”
“你養的一隻貓和一隻狗,叫什麼名字?”
酷露露靜靜地看着他。
白泷挽弓搭箭,箭身籠罩着朦胧的白光,正對着她的咽喉。
“白老師!”幻境中酷露露的臉無比驚恐,尖叫着問,“你到底突然怎麼了呀!”
“再見。”白泷松弦。
白光驅散了黑影。
他繼續向前跑着,跑着,又撞上了一個酷露露。
“露……”
白泷看着她的現代裝束,忽然愣住了。
“你選的曲目是什麼?”她問。
“露……不對,”白泷徹底茫然了,“小鹿導師?”
“還愣着幹什麼?27号練習生。”鹿銘心說,“初評級,開始吧。”
一束燈光照在白泷身上。
他最初的選秀舞台。一切從這裡開始。
這也是幻覺嗎?
一個聲音卻在冥冥中不斷對他說,就這樣吧,留在這裡,你不是做夢都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留在這裡吧。
這裡有令你安心的,熟悉的一切。
“不……等一下,我……”
身體自然地跟着伴奏,跳起了當年練習過千百遍的曲目。
“我要留也是留在決賽出道夜吧!鬼才要重新再來一次啊!七天睡八小時的日子誰愛過誰過去吧!!!”白泷憤怒地說。
鹿銘心:“……”
鹿銘心靜靜地望着他,說:“再見。”
黑影消散。
白泷又撞上了一個酷露露。
她眼中泛起恐懼的淚光,在白泷開口之前搶先大喊:“哥!這是一場幻覺!!!”
——這是真的。
白泷松了一口氣,看見她害怕,自己反倒就沒那麼害怕了。他不斷安撫着酷露露,問她:“藍铟呢?”
“藍铟?他不是早就走了嗎。”酷露露茫然地說,“你做好刀給他之後,他就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