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那一陣子，白羽辰總覺得校園裡的空氣都被實驗報告和論文占滿了。

夜淩霄的課題進入關鍵階段，每天的實驗都排到很晚，偶爾連晚安都隻能用簡短的信息代替；而他這邊，攝影展剛結束沒多久，系裡就接連布置了競賽任務和視覺項目，連吃飯都常常隻能在工作間隙草草解決。

于是，在連續幾天都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的某個晚上，白羽辰抱着筆記本悄悄坐到夜淩霄旁邊，在對方備課的空隙，把一張精心制作的旅行計劃書塞到了他面前。

封面是一張被他自己修過色的山地晨霧照，标題寫着：

《逃離學術現場計劃》——攝影人白羽辰的雙人靜心之旅

夜淩霄掃了一眼封面，又擡眼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白羽辰立刻趁熱打鐵：“真的不長，就兩天。星海山不遠，有觀景平台，還有森林步道，我都查好了。路線我來規劃，你隻要負責人和心情。”

“還有……”他笑着從後面翻出一頁，語氣故作輕松，“我給你留了空白相冊頁哦，你可以寫點想說的‘對未來的想象’，等我們回來我再裝訂成冊。”

夜淩霄看着那一頁筆迹漂亮的行程表，沒有說“好”，也沒有馬上答應。

白羽辰微微有點洩氣，但第二天，在實驗室下班回寝室時，發現書桌上多了一張便利貼。

“我周五下午有空。”

落款是：

P.S. 被你算計了，甘願。

白羽辰看到那行字時，開心得差點原地打滾。

“霄霄，你太好啦！”他在信息裡狂刷表情包，又發了幾條語音撒嬌感謝。

夜淩霄隻回了一句：

“别太高興。要是被你騙去山裡吃草，就原地退團。”

白羽辰理直氣壯地回：

“不會讓你吃草，但要讓你走進我照片裡。”

接下來的幾天，白羽辰像在籌備某場秘密儀式似的，一邊準備攝影器材，一邊設計着每個拍攝點位的主題命名。

他不是第一次拍風景，不是第一次拉着夜淩霄出門旅行——

但這次，是他第一次計劃一次屬于他們未來的“預演”。

而他早就知道，夜淩霄雖然嘴硬，但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他真正想做的事。

就像這次。

哪怕他沒有說出口的“我想讓你在我生命裡留下印記”這句話——

夜淩霄，也早就聽懂了。

十月的星海城，秋意初起。落葉尚未完全泛黃，但空氣已經開始帶上晨露的涼意。

宿舍裡，一張貼在夜淩霄桌上的便利貼被秋風輕輕吹起，又倔強地粘在原地。那上面用極認真卻帶點俏皮的字體寫着：

「周末旅行提案」

行程：星海山登頂看日出 →森林步道攝影采風 →山腳民宿一晚放空

目标：放松身心

備注：全程本人負責一切計劃（含食宿、設備、行李打包建議）

附加福利：拍到我最可愛的樣子可獲得獎勵擁抱x3。

落款是白羽辰，還畫了一隻舉着小旗子的兔子。

夜淩霄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把便利貼小心撕下，折成正方形，塞進了自己的筆記本夾層裡。

出發那天一大早，白羽辰背着自己的攝影包出現時，笑得像隻剛睡醒的小狐狸，眼睛亮晶晶的。

“你果然會來。”

“都計劃成這樣了，不來你會一直念。”夜淩霄語氣淡淡的，卻低頭幫他提過副包，順手調整了肩帶的位置。

白羽辰笑得更開心了，悄悄地靠近他一步：“走吧，我們今天要去看日出了。”

登山道鋪着石階，兩側是半高的灌木和随風晃動的枝葉。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樹林間透着一層淡金色的霧氣，空氣裡滿是清涼的露水味。

白羽辰背着攝影包，步子輕快地走在前面，三腳架側着挂在肩上，晃出金屬敲擊的清脆聲。

“你走慢點。”夜淩霄在後面提醒，語氣不高，卻帶着一點無奈。

白羽辰回頭沖他笑：“你也快點，天亮之前要趕到山頂拍日出。”

“你拍是你拍，不是我拍。”

“你可是我禦用模特兼助理。”他眨眨眼，“逃不了的。”

夜淩霄不再反駁，隻默默拉了拉背包的肩帶。他的包比白羽辰的大得多，裝着兩人份的水、零食、備用電池、小型急救包，還有白羽辰前一晚猶豫半天才決定不帶、但最終還是悄悄塞給他的備用毛毯。

白羽辰拍照的時候總會忘記時間，更忘記自己吃沒吃、冷不冷。

所以他不說，但夜淩霄已經習慣替他準備好一切。

走到一處轉角，白羽辰忽然停下來：“等我一下，我想拍這個光線。”

他搬出三腳架，調整鏡頭，眼神專注地盯着屏幕上不斷變化的光影。

夜淩霄站在他身側，沒有出聲打擾。

他低頭看了一眼白羽辰認真操作的手指，修長、靈活，還帶着一點陽光下特有的暖意。

“霄霄。”白羽辰忽然喊他。

“嗯？”

“你往左邊站一點……對，再側點臉。”他一邊按快門一邊說，“這樣光剛好照在你側臉上，很好看。”

夜淩霄輕輕偏頭，沒有拒絕。快門連按幾下後，白羽辰滿意地點點頭：“我太喜歡這個了。”

“光還是人？”夜淩霄低聲問。

“都喜歡。”白羽辰笑着回答，眼角微微彎起，“不過人比光耐看。”

夜淩霄沒接話，卻轉身走近一步，替他理了理圍巾：“你剛才半蹲拍照，脖子吹到了。”

白羽辰眼裡閃過一絲小得意，沒有躲開：“那霄霄再替我圍緊一點。”

夜淩霄動作輕柔地重新打了個結，末了，還用指尖攏了一下他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

“好了。”他說。

繼續往上走的路開始有些陡，白羽辰背着相機小跑幾步，結果腳下一滑，差點失衡。

就在他身體傾斜的一瞬，一隻有力的手迅速從側後方伸過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那麼快。”夜淩霄皺着眉，聲音低下去了一點。

白羽辰回頭朝他笑，語氣理所當然：“你在，我就不怕啊。”

夜淩霄沒有回答，隻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走在他身邊再也沒松開。

中途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平台歇腳，白羽辰坐在長椅上，打開随身帶的小零食袋，捏出一條能量棒，轉頭就往夜淩霄嘴邊送：“來來，補充體力～等下你可要陪我爬最後一段陡坡。”

夜淩霄挑眉：“你不是說自己負責攻略，我隻要出人就好？”

“但你出人就已經超額完成任務啦～”白羽辰笑眯眯地把能量棒往前送了點，“乖，張嘴。”

夜淩霄盯着他，眼神裡有一點隐忍的寵溺，終究還是沒說話，低頭咬了一口。

“好吃吧？我挑了半天。”白羽辰邊咬自己的那半邊，邊含糊地說，“你放心，我還有好幾種口味藏着呢。”

“你不重視自己就算了，零食倒是挑得精細。”夜淩霄搖了搖頭，從背包裡掏出一個保溫杯遞過去。

白羽辰接過來，一邊喝水一邊問：“你包裡到底塞了多少東西啊？”

“比你腦子裡裝得多。”

“那你包裡有沒有裝我？”

“你一直都在我這。”夜淩霄回得淡定，甚至沒有多思索。

白羽辰一噎，低頭笑得耳尖都紅了。

當他們重新出發時，陽光已經在山腰灑下長長的一道金輝。

白羽辰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向站在逆光裡的夜淩霄：“霄霄，你後悔來嗎？”

“為什麼要後悔？”

“因為我一直在耽誤你。”

夜淩霄走近兩步，聲音低而穩：

“你沒有耽誤我。”

“這段路，是我們一起選的。”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隻有一層層疊加的小動作、小回應、小溫柔，像落在林間的光。

而這一路上靜靜積累的情緒，正悄悄走向黎明前的那一刻——

一場不聲張的告白，已經悄然成形。

登上觀景台的時候，天邊剛泛起淺橙，雲層被染上一圈溫柔的光暈。腳下石磚微濕，白羽辰踩上去時滑了一下，夜淩霄迅速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慢點。”他低聲說，聲音帶着清晨的清冷。

白羽辰笑着應了聲，眼睛卻直勾勾盯着東方天際：“要開始了。”

他将三腳架從包裡抽出來，在平台一側熟練地架好，然後調整鏡頭，朝着地平線按下連拍。晨光從山後探出第一縷，天色從深藍過渡到金橘，薄霧在山谷間悄然散開，一層一層，像是某種柔軟的序曲。

白羽辰拍得很專注，手指在快門上停留很久，眼睛緊緊盯着取景器。

“這光太好了，”他喃喃，“比我想象中還美。”

夜淩霄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逆光中微揚的發絲，看着他眉眼間因為清晨的涼意泛起的微紅，還有他那種——隻有在面對光的時候才會露出的平靜和喜悅。

“霄霄，”白羽辰忽然回頭，眼神亮得像被朝陽照進了眼底，“來，我們合張照吧？”

夜淩霄一愣，看了看鏡頭，又看了看他。

“今天這光，不拍張合影太可惜了。”白羽辰走過去，拉起他的手，“你都來這麼遠了，總得留下點什麼吧。”

“留下你不夠？”

“留下你，和你身邊的我。”

兩人并肩站到鏡頭前，白羽辰按下定時快門，走回來站到夜淩霄身側。

“靠近點。”他輕聲說。

夜淩霄靜靜地往旁邊移了一步。

白羽辰偏頭看他，笑得很輕：“霄霄，你能不能看着鏡頭的時候，稍微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