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淩霄倚在陽台欄杆邊,頭微微低着,指尖夾着一支沒點燃的筆。
他的眼神落在遠處燈火點點的操場上,整個人被路燈的光暈拉出一圈淡淡的孤影。
他不是生白羽辰的氣。
如果真的要說,他更生自己的氣。
明明是他自己先改了模型,明明是他自己怕白羽辰太累、怕他為了趕實驗室進度而焦頭爛額,所以才試圖一個人多擔一點。
可到頭來——
他卻親手把他們之間最珍貴的信任,拉扯成了傷人的繩索。
夜淩霄垂下眼睫,輕輕呼了一口氣。心髒有點悶,像被一根線悄悄勒緊了。
“我想讓你驕傲,也想陪你成功。”
他在心裡低低地想。
“但我更怕你因此讨厭我。”
夜色從窗外悄無聲息地蔓延進來,宿舍的燈光太亮了,刺得人睜不開眼。
白羽辰坐在床邊,雙手撐着膝蓋,頭低垂着。
指尖因為太用力而泛白,手腕隐隐發酸,卻像被什麼定住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門被輕輕拉開了。
夜淩霄走進來,沒說話。
他動作一如既往地安靜,俯身收拾好桌上的電腦和資料,連順序都規整得像在做一場細緻的撤離。
白羽辰聽見了,但沒擡頭。
他倔強地咬着下唇,一言不發,隻是擰緊了手指的關節。
夜淩霄将東西塞進背包裡,動作很慢,卻沒有一點多餘的猶豫。
終于,他背上包,站在門口,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我去圖書館。”
不是習慣性的“要一起嗎”,也不是輕松的“回來給你帶宵夜”。
就隻是這樣,冷靜、簡短,像是在刻意把兩個人之間的溫度切斷。
白羽辰擡頭的瞬間,隻能看到夜淩霄轉身的背影。
那背影挺直又安靜,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鈍痛感。
他想開口叫住他,想說“别走”,想說“其實我們隻是思路不同”,想說“我沒有不信你”……
可所有話,最後都被咽了回去。
門被輕輕關上,連帶着宿舍裡原本殘存的一點暖意,也被一并帶走了。
白羽辰怔怔地望着那扇關上的門,胸口像是空了一塊,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走廊上,夜淩霄背着包,一步一步朝樓梯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很穩,卻像踩在一層看不見的棉花上,飄得沒有重量。
他沒有回頭。
甚至刻意沒有回頭。
不是因為不在意。
而是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一回頭,看到白羽辰的眼神,他就一定忍不住會妥協,會道歉,會像過去無數次一樣,選擇先退一步。
可這次,他不想退了。
不是為了賭氣,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
隻是因為,他終于意識到,
他們之間,不該一直靠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讓步,去維系表面的平靜。
夜淩霄走到樓梯口,停了停。
微涼的晚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着一點海邊特有的潮濕氣息。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微蜷緊,然後松開。
他低聲自嘲地笑了笑。
“我們兩個啊……都太笨了。”
他在心裡默默說。
明明誰也沒有做錯,明明都在為了對方好,可最後卻把彼此推得越來越遠。
宿舍裡,白羽辰還坐在原地,手邊的水杯不知什麼時候被碰倒了,水漬順着桌角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他回過神,慌忙起身去拿毛巾擦拭。
手忙腳亂間,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是張宇航發的:
“羽辰,晚點要不要一塊打排球?放松一下?”
白羽辰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手指懸在“回複”按鈕上,卻最終沒有點下去。
他收回手,把手機倒扣在桌上。
聲音輕得像歎氣。
“我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窗外的風更大了,吹得宿舍門微微晃動。
白羽辰靠回椅背,閉上眼睛,任由疲憊一點點爬上神經末梢。
腦海裡回蕩着夜淩霄關門離開的那一幕。
像是把他從某個溫暖的世界裡,猝然丢到了冷風裡。
明明,他們一直都是并肩走的。
明明,他們應該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可是為什麼,走着走着,就成了這樣?
夜漸漸深了。
燈光、桌椅、攤開的資料……一切都靜止在這片被争執撕裂開的沉默裡。
沒有誰赢。
也沒有誰真正輸了。
隻有一地狼藉的心事,和兩個人都未曾說出口的——
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