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的梧桐樹在晚風中沙沙作響，葉片間漏下的燈光碎碎斑斑。

白羽辰揣着手機站在路邊，擡頭看了看對面的餐館招牌——那家小小的、裝修樸素但味道一直在線的館子，從大一起，他們就在這裡吃過無數頓飯。

張宇航第一個沖了進去，推開玻璃門，熟門熟路地喊：“老闆，四人桌，靠窗的！”

李明澤慢吞吞跟上，笑着吐槽：“你急什麼，又不是明天就飛了。”

白羽辰走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夜淩霄。

夜淩霄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跟着，手指輕輕搭在餐館門框上，像是習慣性地等白羽辰先進去。

白羽辰沖他笑了笑，快步跨進門，心底湧起一股輕微的酸澀——明明誰也沒說出口，可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日子，已經開始倒數了。

四人落座，熟練地點了最喜歡的菜。

張宇航像往常一樣，嚷嚷着要烤魚和冰鎮酸梅湯，李明澤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大晚上的誰吃那麼辣？”

白羽辰拿着菜單笑着補刀：“說得好像你有第二選擇似的。”

夜淩霄把水杯推到白羽辰面前，動作安靜而自然，像是做了無數次。

點完單，氣氛很快熱鬧起來。

張宇航開始帶頭吐槽從前的糗事：“記得大一那次軍訓嗎？白羽辰，隊列練習直接撞上夜淩霄，被教官拉出去單獨訓練，笑死我了。”

白羽辰一口氣差點被水嗆住，拍着桌子抗議：“能不能換個素材？四年了還沒翻篇！”

李明澤慢條斯理地補刀：“畢竟是你唯一一次撞擊高冷學霸的機會，值得紀念。”

張宇航一邊笑一邊給他加油：“合理合理，幸好撞了，不然羽辰都追不上霄哥！”

白羽辰哭笑不得，轉頭瞥了夜淩霄一眼。

夜淩霄微微垂眸，指尖敲着杯沿，聽着他們胡鬧，眉眼間卻藏着一絲很淺很淺的笑意。

他沒說什麼，隻是默默把白羽辰面前的水杯換成了溫的。

白羽辰接過來，指尖觸到杯壁的那一瞬，動作頓了頓。

他擡頭看了夜淩霄一眼，對方卻已經低頭在撥弄菜單，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心裡那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感動，像被夜風輕輕吹了一下，晃了晃，暖了暖。

菜很快上齊了。

四人邊吃邊聊，從大一的社團招新講到大三的實習鬧劇，又打賭誰會第一個搬出宿舍。

“肯定是我啊。”張宇航拍着胸脯，“我下個月就搬去租的房子，離公司近。”

李明澤聳聳肩：“我可能晚點，畢業典禮後才動。”

白羽辰夾了塊烤魚，漫不經心地笑着：“我和霄霄還要繼續留校，實驗室沒那麼急。”

張宇航歎了口氣，一副“你們真好”的表情：“不行啊，我有點酸了。”

李明澤笑着揶揄：“吃醋也得等你搬完行李再說。”

桌上笑聲不斷，可笑着笑着，氣氛慢慢安靜下來。

大家都沒有說破——

即使還留在同一個城市、同一所學校，即使還有答辯和典禮要過，但宿舍這個小小的共同體，真的要慢慢走向終章了。

白羽辰拿着筷子的動作慢了慢，偏頭偷瞄了一眼夜淩霄。

夜淩霄正低頭剝一隻蝦，動作細緻得不像他平時冷淡的樣子。

白羽辰看着他的側臉，忽然覺得，這種安靜而細水長流的陪伴，大概就是成長裡最溫柔的饋贈。

夜淩霄似有所感，擡頭看了他一眼。

視線在半空中交彙，誰也沒開口，卻又什麼都說完了。

風從門縫裡溜進來，帶着夏夜特有的暖意。

白羽辰垂下眼，嘴角帶着一點點不自覺的笑。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有些告别，并不需要說出口。

因為他們早已經把彼此，安安穩穩地放進了未來。

吃完飯，四人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打打鬧鬧地回宿舍倒頭就睡。

走到宿舍樓下時，氣氛出奇地沉默了一下。

夜色很深，風拂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溫柔地催促着什麼。

張宇航把手插在口袋裡，仰頭望着樓頂亮着的微弱燈光，忽然咧嘴笑了一下：“要不要上去吹吹風？反正明天也沒課。”

李明澤聳聳肩，懶洋洋地接話：“行啊，反正都撐着不想睡。”

白羽辰回頭看了眼夜淩霄，見他點了點頭，也笑着說：“走吧。”

宿舍樓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陣比樓下更涼爽的夜風撲面而來。

整片夜空像是被他們獨占了，繁星稀疏，卻清澈透亮。

張宇航率先一屁股坐到邊緣的低矮牆上，晃着腿：“這才像畢業季的正确打開方式嘛！”

李明澤靠着欄杆，低頭擺弄手機，時不時擡頭看看天。

白羽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筆記本和幾支彩色筆，笑着晃了晃：“來吧，既然上來了，就留點紀念。”

張宇航立刻來了興趣：“寫什麼？感言？遺書？”

李明澤懶洋洋地吐槽：“就你寫出來的能看？”

白羽辰笑着把筆記本和筆分給他們：“寫點想說的話呗，畢業寄語。到時候封起來，以後想笑再翻。”

張宇航抓過一支橙色的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李明澤拿了支黑色的，坐到一旁，低頭認真地思考。

白羽辰找了個靠近風口的位置坐下，筆尖輕輕點着紙面，思緒慢慢沉澱。

夜淩霄在他旁邊坐下，拿着一支深藍色的筆，動作一貫的安靜穩重。

風吹亂了他們的發梢，帶着一點初夏夜晚特有的甜味。

第一個寫完的是張宇航。

他“刷刷刷”幾筆飛快寫完，興緻勃勃地舉着本子晃了晃：“搞定！”

白羽辰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隻見張宇航在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四個人的Q版小頭像，旁邊用大大的字寫着：

“未來超棒！哥幾個要天天向上，年年暴富，友情不散，兄弟萬歲！”

— 張宇航

白羽辰被逗笑了，張宇航撓了撓頭：“怎麼樣？有感情吧？”

李明澤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地評論：“感情是有，審美欠費。”

張宇航不服氣地要去搶李明澤的，結果被李明澤一把擋開：“别急，我還沒寫完。”

白羽辰轉回自己的頁面，想了想，慢慢寫下：

“未來路上，别忘了我們一起并肩過。”

— 白羽辰

他寫完後，安靜地看着那一行字，心底湧起一股溫熱的感受。

旁邊，夜淩霄握着筆，一筆一劃地寫着。

他的字迹一貫沉穩，像是印在紙上的呼吸，簡短，卻極其認真。

“不擅長說話，但我會記得你們的每一次支持。”

— 夜淩霄

寫完後，他把筆輕輕放回白羽辰手裡，沒有說話，隻是側頭，輕輕看了他一眼。

白羽辰沖他笑了笑，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最後，李明澤也寫完了。

他把本子往中間一丢，靠在欄杆上慢悠悠地說：“别嫌棄，随便寫了幾句。”

張宇航第一個湊過去，念了出來：

“一起瘋過，也一起熬過。未來各自走好路，别丢了當初的自己。”

— 李明澤

白羽辰聽着，心口微微一震。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像是把四年所有瘋鬧、所有并肩的日子都捧在了掌心。

張宇航嘟囔着：“啧，老李你平時不吭聲，一動筆就情感爆發啊。”

李明澤白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字多情少？”

四人笑成一團，笑着笑着，又慢慢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