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帝奧靠着椅子發了會呆,沒有選擇将空白教案填滿,反而是拿起了砂金遞給他的工作報告打開,低頭寫起來。
隻有這樣他才能稍微平靜下心情,因為是在給砂金辦事,好以此減輕他說不清的負罪感。
這點工作量對于拉帝奧而言,簡直輕而易舉,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就寫完了,他還自認貼心的幫砂金完善了很多之前随便敷衍寫下的報告。
他起身走到了砂金的座位,桌上攤開着書本跟記了半頁的筆記,拉帝奧的指尖輕輕拂過對方的字迹:“字寫得不錯。”
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砂金的聲音随後緊跟:“下來吃飯了,教授。”
氣得這麼厲害?連教授兩個字都說得這麼冰冷?拉帝奧沒想到自己那句話居然對砂金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傷害。
他很少見的産生了後悔的情緒,有朝一日,他竟也能講出那三個字,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說砂金了。
可拉帝奧轉念一想,又懷疑自己是否太過嬌縱砂金,會把這個本就琢磨不透心思的小孩寵得更加無法無天,隻是讓他今天就開始學習而已,便發這麼大脾氣,這樣如何能考上聖洛斯特大學?
拉帝奧下樓的時候,砂金正坐在餐桌旁扒拉着報紙看,他坐下用勺子敲了敲餐盤邊緣,說道:“吃飯。”
“嗯。”砂金沒擡頭,把報紙翻了一頁,邊吃邊看着。
拉帝奧卻沒再出聲,兩人靜靜地坐在餐桌兩旁,過了一會,砂金忽然看向拉帝奧,問:“今天怎麼不叫我收報紙了?”
“.......你要看就看吧,天天說你,你也煩。”
話是這樣說,可實際上了拉帝奧想的卻是,對方正在氣頭上,還是别亂說話好。砂金喜歡看報紙就讓他看吧,至少看報紙還是在餐桌上擺着看得呢。
他沒有端着餐盤走去客廳坐着,邊看電視邊吃已經很不錯了,别對笨小孩這麼高要求。
“那我要是端去客廳吃呢。”不出所料,砂金下一秒就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
拉帝奧忍着怒氣,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問道:“再過幾日,我是不是就要在床上喂你吃了?”
砂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琉璃做成的眼珠在眼眶裡靈動地轉來轉去,下一瞬又用似水柔和的目光望向拉帝奧,說:“教授,我放東西的時候,看見你桌子上有個很特别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你在寫什麼?”
拉帝奧緊繃着的一口氣突然呼出,他的背靠在椅子上,如同重獲氧氣,原來他不是在氣自己說的那句話!
隻是還沒來得及高興一秒,拉帝奧意識到出現了比那句話更嚴重的事情。
砂金果然是看見那本小冊子了,他當時之所以語氣有點着急,還特别粗魯地把砂金拽過去,就是怕對方瞧見,結果那眼尖的家夥還是看見了。
絕對不能讓他對那本冊子産生興趣,自己是不可能給他看的,可是不給,依照砂金的脾氣,肯定得大吵一架,說不定一氣之下還會搬出去。
但給他看了吧,很大概率,他還是會搬出去。這下可真是進退兩難了,最好讓他自己沒興趣。
“論文草稿而已,怎麼了?”拉帝奧淡淡地看了砂金一眼。
砂金沉默了,往嘴裡扒拉了一口飯,怔怔盯着拉帝奧瞧,咽下後,舔了下嘴角的醬汁,輕聲說道:“真的是草稿嗎?跟我之前看到的很不一樣呢,可以給我看看嗎?”
“我那是随手寫的,很亂,還沒有整理,你想看的話,我給你别的。”
“不,我就想看那一本,可以嗎?”
“.......”
“好吧,那看來是不可以。”砂金的勺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盤底,眼睛一刻不離拉帝奧的臉。
他聲音清澈又空靈,像是風把他的聲音聚在這間屋子裡共振似的,讓人心都為之一顫:“沒事啦,我隻是随便問問,别這麼緊張,拉帝奧。”
拉帝奧挑了下眉,松了口氣,嘴裡塞着的飯咽了下去,可下一秒,砂金忽地站起來抽了張紙巾拽在手中給拉帝奧擦拭嘴角,他離拉帝奧的距離極近。
拉帝奧能夠清晰地看見砂金瞳孔裡的自己,甚至能夠聞到砂金的洗發水香氣還有獨屬于他的淡淡香水味,還真是哪裡都香,拉帝奧的大腦隻能想到這種旖旎又低俗的方面。
“除非,你在騙我。”砂金說話傳來的熱息微微噴灑在拉帝奧的嘴唇四周,他的手指隔着那層薄薄的紙巾揉捏着自己的臉頰。
拉帝奧頭皮發麻,手臂肌肉克制不住的輕微顫動,嗓子幹渴得厲害,心卻跳得要把整間屋子都震碎。
他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種無聊想法的時候,這個漂亮騙子是在給自己布下陷阱,快想想用什麼法子應付過去,别在這時候輸給對方。
砂金隻是說了這麼幾個字而已,别因為對方那雙誘惑人心的眼睛或是順滑柔軟的淡金頭發,也可能是纖瘦細長的指節,就自亂陣腳,别這麼沒出息,拉帝奧!
他知道不該這樣想,他知道不應再去注視那雙眼睛,他知道應該拉開距離,他知道一萬種方法如何脫離名為砂金的漩渦,可他卻連手指都無法擡起,隻能呆滞地站在原地任憑潮水淹沒。
自己能夠感受到砂金的溫度。拉帝奧的世界隻剩下了這句話,軀體、血肉、心髒與腦海,都被這句話牢牢占據,他又不受控制的再次沉溺其中,心裡卻積攢着更多的渴望。
渴望注視,渴望觸碰,渴望交談,他渴望與這世界建立永不動搖的聯系,再将雲端上飄蕩的砂金拽回地面,雙手相握的距離就是他們靈魂間的距離,而這千千萬萬的欲望都與砂金息息相關。
“你在想什麼?”
“或是想對我說什麼?”
“還是......想對我做什麼?”
砂金順勢坐在了拉帝奧的大腿上,可拉帝奧隻覺很輕,輕得不可思議,仿若幾枚金币的重量。
“我想對你說,菜要涼了,我們應該快點吃完。”拉帝奧把砂金抱起來,放回座位上。
砂金愣住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張着嘴驚愕地盯着拉帝奧看,見對方起身離去,問道:“你去哪?”
“衛生間。”拉帝奧頭也沒回,疾步向旁邊的衛生間走去,猛地關上門。
砂金不知所措,看着滿桌子的菜肴毫無胃口,歎了口氣,嘀咕着:“吃又沒吃幾口,喝也沒喝幾口,去什麼衛生間,這就上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