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稍加思索便想通其中事理,臉色烏青,道:“應當是個邪祟,邪祟擅以迷惑人心,和修為有何關系?好罷,的确是我魯莽了。”
他繞槐樹走了兩圈,不由得笑了,道:“你也是好生厲害,牛大的勁把這樹說拔就拔。”伸出手遞向宋清沭。
宋清沭得意哼笑道:“我一身腱子肉可不是白練的!”卻也沒拒絕殷明遞來的好意,借力起身。
殷明不置可否,隻覺那人手掌柔軟溫和,連練劍磨出的繭子都未生出,真讓人對他口中的精壯肌肉存疑。
宋清沭讀出他眼中的不信任,争辯起來,“喂喂,你别不信啊,非要我脫給你看麼?”作勢要扒開衣衫。
後方傳來擊打的聲響,兩人聞訊回頭,卻靜悄悄毫無波瀾。
兩人對視一眼,既然都有所察覺,自不可能聽岔了,登時收起玩笑的心思,嚴陣以待,又踏上尋人的路程。
牛将納悶地瞧上一眼,對隻手把玩石子的少年道:“師兄,你不打招呼就算了,怎麼還吓他呢?”
少年輕飄飄睨來一眼,牛将立身僵住,不敢多說一言。
少年的臉龐如白玉般溫潤,放出的靈力卻可怖如天雷,鋪天蓋地襲來,壓得一整片邪祟、妖獸等大氣不喘,瑟瑟發抖。
宋清沭與殷明終于尋到周彥,他正一人縮于下陷的小坑内,上鋪着淩亂樹枝作掩飾,其實呢,根本遮不住他,隻求個心安罷了。
宋清沭兀自與殷明感歎,“這一路運氣真不錯,沒再出什麼意外。”
殷明冷哼一聲,道:“誰還敢來惹你,怕是再把人腦袋拔下來。”
宋清沭尴尬地笑了兩聲,正色道:“周彥,讓我們好找!”
專心躲藏自己的周彥無事可做,已經要睡過去了。他知道宋清沭肯定會來尋他,是以發覺自己并未粉身碎骨,趕忙找個隐蔽之地,乖乖藏起來。
此刻聽到熟悉的清越嗓音,也不顧是真是假,哭喊着嗓子就爬上來,沖進他懷裡,“清沭,你可算找到我啦!”
他喋喋不休地告知自己的惶恐、不安、害怕、期待,涕淚交加,糊了衣衫滿身,擡起頭來,發現并不是宋清沭。
殷明嘴角抽搐,眉毛聳動,感知到胸口有個人膩膩歪歪地拱來拱去,又奈他不得,打?不是門内子弟;推?他又實在哭得可憐。最後任由那人又哭又鬧。
掌門的親傳弟子向來金貴的很,哪有人不長眼的和他撒潑?上交令牌滾出宗門去吧。
如若不是犯迷糊的周彥,殷明一輩子也不會有被人抹鼻涕的奇妙經曆。
初始宋清沭是想提醒周彥的,看他哭得投入,殷明難得真心吃癟的模樣也不多見,在一旁憋笑好久。周彥反應過來後,才忍不住拊掌大笑。
周彥臉蛋哭得通紅,往日哭于宋清沭也并非一次兩次了,對象換成剛相識的讨厭鬼仙師,恐懼吓走了七七八八,隻餘下羞和惱。
周彥用自己袖口去擦仙師胸前的濕痕,還一邊偷瞄他的反應,見他神色緊繃,稍後回過神來,濕痕被他抹得又擴散幾分。
殷明忍無可忍,退後躲過他的擦拭,臉色不悅道:“行了,還不如不擦。”
他的語氣兇惡,周彥被吓得抖了幾抖,躲至宋清沭身後,還抽抽嗒嗒的。
宋清沭好笑道:“你兇他作甚?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孩,被吓了這一遭,哭一通怎麼了。”
周彥聽罷也有理了,怒瞪殷明一眼,從背後環住宋清沭腰身,把頭垂在他肩膀上。
殷明怒極反笑,道:“他小孩,我也沒大幾歲,怎的我就能修行除祟,他卻跑人懷裡哭了?”将周彥從宋清沭身後扯出來,強摟進自己懷裡,低沉沉的聲音自周彥耳邊響起,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道:“我不兇他,誰敢兇他啊,嗯?我們和諧共處呢。”
周彥比他稍低幾寸,毛茸茸的頭頂在他嘴邊拂來拂去,惹得嘴唇發癢,殷明也不放開,非要和人作親熱的模樣。
周彥不想和他擁抱,不住掙紮起來,哇哇大叫,“清沭,救我啊,我不要和這個道貌岸然又小氣吝啬的人在一起!”
“由不得你不在一起。”殷明語氣發狠了,手臂更是用力桎梏住他。
讓這兩人相處相處也好。宋清沭如是想着,笑着搖頭,卻并未制止,轉而道:“既然我們都相安無事,快快回去吧。”
殷明颔首,拔出佩劍,紅柄鐵劍在落地那刻放大,足有兩丈長度,容納三人綽綽有餘,都不再多言,踏上佩劍遠去了。
三人禦劍飛行,宋清沭往下探了一眼,黑沉壓抑的萬獸林偶爾能窺見妖獸跳動,不知哪個方向傳來人類凄慘的喊叫聲,又逐漸被野獸的嚎叫聲壓下。
這裡是陽光照不進的地方。
烏淩天便是在此地獲得奇遇,盡管當時他僅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
思及此,宋清沭不由得一陣恍惚。
頗為奇妙的感覺,他們的确素不相識,而烏淩天已在宋清沭心中紮根許久,不時跳出撓他一下,令他牽腸挂肚,又碰不得摸不着。
安定過後,哪怕徒步跋山涉水也要見烏淩天一面。
誰能料到,幾天前還打定主意,隻有陰陽兩隔,毋有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