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不想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又忍不住想。
如果她沒有接這通電話就好了。
或者她沒有在接電話之前,心底抱有一絲不該有的期待。
又如果,她加班到深夜,聽到開口的第一句不是指責,而是一句關心。
手心握着的手機,發出嗡嗡震動聲。
可能是容以蓮惱火的消息,可能是上司彭興平發來的修改意見,也可能是梁淩團隊提出新的難搞要求。
秦凝雨沒辦法看,眼前的昏暗,是她此刻最後的一層保護膜。
如果世界能為她安靜下來,僅僅是這麼一秒,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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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華燈初上,霓虹街景璀璨奪目,川行車流蜿蜒成不連續的金蛇。
夜色已深,初雪漸漸蒙蒙,襯得這座老城仿若水晶球裡的精緻世界。
邁巴赫的車後座,男人垂眸看着集團報表,質地考究的深色西服,不見半分褶皺,矜貴沉穩。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
“聽小意說,最近整個臨北的珠寶設計師,都戰戰兢兢地接到謝大少爺的私人邀約授意,今晚還把她打算珍藏的珍珠項鍊樣品給要走了。”
“怎麼着,枯樹也要開花了?”
開車的是特助林祈徽,斯文随和,自小由謝家資助長大,六歲就被謝老爺子選中當這位未來繼承人的伴讀,是上下級也亦友。
聞言借着頭頂後視鏡,投去目光。
放在整個臨北,能用這般熟稔語氣,堂而皇之地打聽這位太子爺私事的外人,也就是那位賀三公子能做出來的事了。
謝遲宴難掩眸中意興闌珊:“你不是關心這類事的性子。”
賀成渡語調幾分懶怠:“那也得論事論人,能讓你這種萬年不開花的假正經,藏得這般嚴實,很難不生出點好奇心。”
面對這般明晃晃的揶揄,謝遲宴仍是八風不動,淡聲道:“轉了。”
“真無趣。”賀成渡轉眼,又換了副誘哄語氣,“小意,三哥給你賺零花錢回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
傳來好聽禮貌的女聲:“謝總大氣。”
電話挂斷後。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嗓音:“搬家的事,辦得如何?”
“跟太太約了周末。”林祈徽開口道,“就是一小時前,太太突然發了消息,說是在加班,還發了貓貓可憐哭哭的表情。”
謝遲宴慢條斯理地合上電腦,沒擡眼,口吻淡淡:“她經常給你發這種表情?”
這是道送命題。林祈徽意識到自己的好意,給自己辦了壞事。
“沒有,絕對是第一次,太太性情随和溫柔,說話沒有半分架子,而且經常向我問起老闆,太太不直說,其實可關心你了,對我就格外公事公辦,剛剛那消息,估計是想發給老闆,結果錯發給了我。”
男人不動聲色地靠在座背,側臉隐在昏色,辨不清神情。
林祈徽見老闆沒有繼續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氣,微清嗓子:“不過我發給太太最終确認搬家時間的消息,一直沒有回複。”
“太太不是會無端不回消息的人,該是有什麼事耽誤了。”他眼觀鼻鼻觀心,“臨北最近冷得快,到了夜裡,凍得人身上發寒。”
話說到這了,身後還是沉寂一片。
林祈徽摸不準也猜不透,他這位老闆,性子最為溫雅穩重,心思也最為難以揣測,忍不住苦悶起謝老爺子親口交代給自己的任務,他都盡力胡扯到這個程度了。
還什麼關心,他有次不小心瞥到一眼老闆太太的聊天,簡直比AI對話還沒有感情,尤其是太太一口一個您,活像是上下級。
不過他能做的就是遞出話口,旁的也做不了決定。
自從他們回國後,各種國内國外會議不斷,這些時日都是連軸轉。
此時男人微阖眼眸,深邃眉目籠着幾分倦怠,也難掩周身沉穩氣度,少頃,沉聲開口:“去看看。”
沒過一會,邁巴赫調轉相反方向。
駛進濃濃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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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凝雨眼前在緩慢恢複視線。
有車停了下來,罩下一大片陰影。
這個點,還有誰來公司?
她怔怔擡眼。
一輛邁巴赫停在面前,車窗半搖下,路燈淺淺落下的光霧,照亮泛紅眼眶。
年輕姑娘蹲在樓下,怕冷似地,微蜷着纖細身軀,染着咖啡污漬的黑色大衣還挂在臂彎。
看來的目光柔靜迷惘,像是某種脆弱的小動物。
秦凝雨視力一時沒有完全恢複,先聽到開車門的聲音,眼前才逐漸變得清晰。
男人眉頭微擰,将西裝外套朝她遞來。
“上來。”
深色,質地考究,清冽冷調的木質氣息。
說不清原因,秦凝雨下意識垂頭,看向身上的咖啡污漬。
不過片刻遲疑,男人徑直下車。
恍惚失重間,秦凝雨眼睫微顫,一縷烏黑發絲被風輕揚起,蹭過男人側頸,很癢。
寬大掌心深陷側腰的曼妙曲線,女人身上絲絨長裙過于柔軟,不堪緊貼的灼意,能清晰描摹出修長指骨的力度。
隻是愣神的間隙。
男人稍稍躬身,将懷裡姑娘攔腰抱坐到車後座,先把腿放穩,才一手撐在頭頂,護着完全坐穩後。起身,拿過臂彎挂着的西裝外套,紳士地披在她的肩頭。
溫熱頓時裹緊發冷身軀。
秦凝雨不自覺擡眼。
路燈下初雪飄落,恰好映亮這雙瞥向她的深邃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