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火焰燃燒着,将整個房間都照得通天紅光。
陸嘉木撕下手中的日記,一張一張扔進面前的鐵盆裡。
她身後的電腦屏幕正亮着光,挂着名叫《神奇寶貝》遊戲的介紹:
......講述着一個神奇的星球,星球上擁有非常不可思議的生物。
海洋中、森林中、城鎮裡,它們的數量有一百、兩百、三百......不,也許會比這更多。
冰冷的機械音在她身後響起,在空蕩的房間裡回蕩着。
“你在做什麼?!”大門突然被人猛地撞開,一個女人闖了進來。
她手上端着一臉盆水,猛地向鐵盆中潑去,火焰不消片刻便熄滅了。
女人粗喘着氣,大聲呵斥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在家裡燒東西,萬一沒控制好出了火災,整棟樓的人都有可能因為你受傷!”
陸嘉木冷笑了一聲:“沒看到我在邊上放了水桶嗎?還是你覺得,一個站不起來的廢物沒有辦法潑水?”
她指了指身下的輪椅,火光熄滅以後,女人才發現房間裡沒有開燈。
月光下,陸嘉木的笑容有些說不上的陰沉。
女人被她無所謂的語氣激怒,可還是生生忍了下去。她打開燈,問道:“嘉木,為什麼要燒東西?”
陸嘉木仍是冷着臉,眼睛自上而下掃視女人,眸中的陰冷之色不言而喻:“都已經被你看過了,留着還有什麼意義,母親?”
母親皺了皺眉:“你是說,那本日記?”
她解釋道:“我隻是給你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沒有打開看過。”
“沒必要和我解釋,”陸嘉木毫不客氣地說,“既然火已經滅了,請你出去。”
母親并沒有離開,而是半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拭地上的水。她手裡提着一袋蛤蜊,因為剛才的動作有些蛤蜊掉在了地上,她正在一個一個将它們撿起來。
貝殼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狠狠夾在手指上,十指連心,母親沒忍住痛呼了一聲。
然而陸嘉木并沒有半分動容,隻是眼神淡漠地看着她,甚至有些不耐煩。
母親擦幹了地上的水,轉身退出門,在關門以前還是猶豫着說:“爸爸這次預約到一位很有實力的一聲,明天我們再去做檢查,沒問題的話,下周五就能——”
“我不去。”陸嘉木打斷了她的話。
母親堅持道:“這次機會真的很難得,嘉木,不要放棄你自己。萬一這次真的可以站起來呢?你不想站起來嗎?”
“我說了,我不去!”她的話不知道是哪裡觸碰到陸嘉木腦中的弦,她幾乎是大吼着說:“我已經不奢求自己能跑能跳了,母親,你能出去嗎?可以滾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吼完這麼一句,陸嘉木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癱軟在輪椅上,扭頭看向窗外。
母親沉默片刻,還是道:“嘉木,不要這樣。”
她聲音裡滿是哀求,可陸嘉木實在不想聽見。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陸嘉木歎了口氣,說:“小黑去哪裡了?”
小黑是她養的一隻布偶貓,陸嘉木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小黑了。
母親嘴唇動了動,像是下定決心道:“它生病了。我換個更好的寵物陪你,好嗎?你受傷......你以前最喜歡的——”
陸嘉木已經沒有力氣再和她争吵,隻無力道:“我的病也好不了了。媽媽,你能像不要它一樣不要我嗎?”
母親沉默了,半晌,她終于關上了門。
聽到門咔哒一聲關上,陸嘉木這才長出了口氣。
她看着房間的窗戶,那裡在母親的要求下被安裝成隻能打開一條縫的設計。陸嘉木知道那是因為母親害怕自己做傻事,可自己實在是個怕痛的人。
三年前,在陸嘉木的軟磨硬泡下,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這位女強人母親抽空陪同自己旅遊。在一座高塔上,為了保護一個小女孩,陸嘉木從最上方墜落。
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可她也被斷言,後半輩子恐怕隻能在輪椅上過活。
救人的當下,是出于本能,陸嘉木自問沒有對當時的行為有過後悔的念頭。
隻是在這三年的磋磨裡,她還是在某個寂靜的夜晚,夢到了自己還沒有癱瘓的時候。
三年來,她被推進手術台無數次,每次都是滿懷希望、又徒留失望,她太痛、也太累了。
“姐姐。”她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門再次打開了,是表妹葉錦錦。
葉錦錦從房門後探了個腦袋出來,眼神小心地看着陸嘉木。
陸嘉木實在沒有什麼閑心去應付孩子,隻好擺擺手叫她别進來。
可葉錦錦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看陸嘉木願意搭理她,輕手輕腳地進了房間,順便把門給帶上了。
陸嘉木有些無奈,抱着手臂看着葉錦錦,道:“有什麼事嗎?”
她真的不大喜歡小孩,尤其是年紀小的、沒有眼力見的孩子。
葉錦錦攥着自己的衣角,一邊靠近陸嘉木,一邊說:“今天,我和舅媽一起去搶聯名店的周邊,是你最喜歡的《神奇寶貝》IP。”
陸嘉木沒有制止她,葉錦錦于是繼續往下說道:“是新出的一比一還原的皮卡丘玩偶!很難搶的,舅媽拍了很久、很久很久的隊伍——”
神奇寶貝,又名精靈寶可夢、口袋妖怪、寵物小精靈,是R國發行的一款遊戲,後續改編制作了動畫。
皮卡丘作為動畫主角小智的第一隻寶可夢,是《神奇寶貝》這一IP下的人氣精靈,全市唯一的聯名店内隻限量了一百隻玩偶。
“所以呢?”陸嘉木打斷道,“是我要求她的嗎?是我逼着她一定要去的嗎??”
是我的錯嗎?陸嘉木覺得自己心裡很亂,我又沒有要求她做那些事,為什麼說得好像她耗費心神為我做了許多,而我必須、一定、不得不理解她的不容易?
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來打擾?
葉錦錦年紀還小,被陸嘉木接二連三的質問吓得泛起淚花。
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帶着哭腔、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隻是想告訴你,舅媽真的......”
對,沒錯,所有人都明白她,知道她整天面對着一個殘廢有多麼不容易。
那我呢?
“别說了,錦錦。”陸嘉木捂住自己的腦袋,閉上眼睛。
好像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能被人理解,隻有自己不行。
為什麼?憑什麼?
如果真的覺得自己是個拖累,那他們都離開好了!任由自己自生自滅,難道這很困難麼?
“我真的不想聽這些,真的。我很累,想一個人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