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英抱住他,坐起來将他摟在懷裡,他頭發茂密柔順,像一隻受了委屈的貓,平素驕傲狂狷,現在卻乖順地不像話,“我知道,我明白。”
怎麼會不明白,他雖從沒跟她明說過,但她知道他一向是有野心的,一直期望能在事業上做出成就,所以這麼些年在工作上一直很盡心,别人不願加的班他願意加,别人不願意琢磨的難題他成日裡鑽研。
别人隻看到了他年紀輕輕風輕雲淡意氣風發,但她知道在這背後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可就算如此努力,還是抵不上人家一個關系。
機械廠是國營老廠了,招牌響地位高,但同樣的,裡面的人員也很固定,尤其是領導班子,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老人退了,新人才能上去,可這時,有本事的卻比不上有關系的。
這怎能不失望?
舒英纖細的手指在他發間遊移,好像想明白了為什麼他會選擇放棄機械廠的鐵飯碗,去下海經商,也許是因為在廠裡幾年的付出得不到回報,攢足了失望後便離開了這裡獨自打拼。
李固言手臂箍環住舒英的窄腰,腦袋枕在她小腹上,鼻息之間是她身上的味道,安靜的、溫柔的、撫慰的。
李固言想,她是唯一一個自己可以将脆弱袒露的人,在外人面前,他年輕有為,在父母眼裡,他聰慧強大,隻有在她面前,他可以放心的哽咽。
元旦如約而至,兩人都有兩天的假期,準備第一天去看望李爸李媽,正好在省城上大學的李固萱元旦回來。
兩人先去百貨公司買了兩瓶水果罐頭,兩瓶麥乳精,又去糕點坊買了盒點心,這才拎着這些東西坐公交車過去。
到李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李固言拎着東西,舒英擡手敲門。
門剛響,就聽裡面的人小跑着過來開門,門一拉開就看見李媽堆滿笑的臉,眼睛裡都是開心。
“外面冷,快進來暖和暖和。”李媽看李固言拎那麼多東西,連忙喊李爸過來接手,“老李,快過來,兒子來了!”
李爸連忙過來接過李固言手裡的東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陪我下局象棋去。”
李固言跟着過去,過去前看了眼舒英。
舒英笑着點了點頭。
李媽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動作,有些不悅地微微隆起眉。
“哥!嫂子!”李固萱從房間裡出來,笑盈盈地朝兩人打招呼。
舒英也笑,從包裡拿了一個東西出來遞給她,:“給你買的禮物。”是個小巧精緻的口紅,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說她嘴唇上的口紅顔色好看,她就想着下次見她送她一個新的。
李固萱看到後眼睛瞬間睜大,亮晶晶的,拿過東西,拆開外包裝道:“這個顔色好好看!謝謝嫂子!”拿着就迫不及待地要找鏡子塗上。
舒英看了眼在旁邊笑呵呵的李媽,猶豫着拿出包裡的另一支遞過去,“媽,我也給你買了一個。”
李媽看着口紅連忙擺手,眼中有些嫌棄,“我這麼大年紀了,哪還塗得上這個,不成老妖婆了!”
這時李固萱塗好了過來,聽到李媽的話,悄悄看了一眼舒英,臉上瞬間笑起來,過去挽住李媽的手臂,作怪似的撅起嘴湊到她面前,“媽,好看嗎?”
李媽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又笑起來,“好看,怎麼不好看。”
舒英有些尴尬地看着兩人,手裡還拿着那支口紅。
李固萱笑着拉過她,接過她手裡的那支口紅,拆開說:“嫂子眼光最好,給你挑的口紅肯定也特别好看!”
李媽看着暗紅的膏體,不自覺地抿了抿唇,眼神裡也隐有期待。
李固萱見狀直接将口紅塗到她唇上,并用指腹化開,舒英很有眼色的把旁邊的鏡子拿過來,放在李媽面前。
李固萱在旁邊笑道:“是不是很好看?”
李媽不好意思地又抿了下唇,眼風橫了她一下,“開起你媽玩笑來了。”
“本來就是很好看嘛,嫂子你說是不是很好看?”
舒英笑着點頭:“媽長得好看,塗口紅更好看。”這話說得不假,李媽顔值不低,濃眉大眼翹鼻小嘴的,皮膚還白,年輕時就是她廠裡的一枝花,哪怕現在年紀上來,也能看出來長得很好。
舒英看了眼她臉上的皺紋和鬓邊的白發,心中也有些感慨,對于這個婆婆年輕的事她也了解一些。
當年李爸是教師,也是鐵飯碗,長得也好,高鼻深目,個子也突出,兩人在一塊兒也過了幾年自在日子。
後來十年動蕩,李爸因為教師的身份很不受待見,成了臭老九,天天被學生讨伐,一個生機勃勃的年輕男人從此開始萎靡不振,夫妻倆的日子也就變得辛苦,那些年李媽操勞不少。
舒英覺得,那個時候李固言已經記事了,他現在這個性格估計也是受到了那時的影響,小時候的經曆讓他學會了僞裝,一眼瞧過去沉穩默言,做事嚴謹矜持,但其實隐忍的外表下是野心勃勃、不甘人後的内裡,這種複雜組成了如今的他,充滿了成熟克制的魅力。
舒英看了眼陽台邊和李爸下象棋的李固言,他似有所感地回望過來,沖她颔首一笑,冬日裡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捏着象棋的手骨骼分明,十分纖長。